這個國家的物質(zhì)基礎正處于危險之中,這意味著其民主體系也同樣岌岌可危。羅斯福應當比胡佛更直接地說明這一危險的現(xiàn)狀,但不能表達得過于直接,不然只會為人們帶來恐懼。因此羅斯福試圖同時表現(xiàn)出誠實和樂觀兩種精神。幸好,在溫泉療養(yǎng)院和脊髓灰質(zhì)炎病人交談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讓他掌握了這種富有挑戰(zhàn)的才能。他告訴這個國家:
現(xiàn)在正是坦白大膽地,說出全部真相的好時機。我們應當老老實實面對現(xiàn)實,無需畏首畏尾。這個偉大的國家將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最終得到復興并變得繁榮昌盛。首先,請允許我表明自己堅定的信念:我們唯一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 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缺乏理智且毫無根據(jù)的恐懼。它把人們轉退為進時所作的種種努力都化為泡影?!翱謶直旧怼边@一說法在當時幾乎沒在群眾和媒體中引起任何反響。幾天后它才開始被提起,并在1936 年羅斯福再次參選時成了廣為傳誦的名句。當時,民主黨到處引用這句話,以示是羅斯福成功地拯救了國家。他們意識到這句話引起了民眾的強烈共鳴,就職典禮后幾個星期內(nèi)收到的郵件也證實了這一點_。
這段話是一段典型的、激勵人心的廢話,其實它與胡佛的勸說毫無二致,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出自一張更為自信的嘴。如果羅斯福真要“直率……坦白、大膽地說出全部真相”的話,為什么還要假裝美國唯一要恐懼的是恐懼本身?當時確實存在著一股很不理智的恐懼,但也確實有大量事實值得人們恐懼:隨時失去財產(chǎn)、工作和尊嚴的現(xiàn)狀,更不用說這會給他們的家庭和健康帶來什么后果了。有些些恐懼似乎根本沒有必要,比如富人擔心羅斯福會怎樣處理他們的黃金,等等;另一些恐懼稍縱即逝,比如沒有食物可吃。然而,銀行系統(tǒng)崩潰所導致的廣泛恐懼卻是個例外。它既不是“莫名、喪失理智”, 也并非“毫無根據(jù)”。
所有這些恐懼都真實存在,但卻和他的話毫無關系。偉大的領導就像偉大的表演家一樣,需要打消眾人的懷疑、讓觀眾放棄疑問,還要表達希望展示救贖。盡管國會大廈廣場上的數(shù)萬民眾,以及收音機前的數(shù)百萬聽眾都沒能立刻意識到“恐懼”這段話所蘊含的力量,但他們確實從中感到,他們和他們的國家都即將好轉起來。
這一思想是誠實的。但羅斯福對金融投資者的抨擊卻更加誠實。正是他們的“頑固”和“無能”導致了今天的失敗,現(xiàn)在卻又“放手不管”。羅斯福以被阿瑟?克羅克稱為“杰克遜式攻擊”的態(tài)度抨擊了他們:“他們只知道那些利己主義者的規(guī)矩,自己卻沒有遠見;而一旦失去了遠見,人民就要遭殃。”
而后,總統(tǒng)引用了自己在海德帕克教堂想到的一個詞,它出自《圣經(jīng)》馬可福音第11 章第15 節(jié),“如今,金融交易者們已從文明圣殿的寶座上逃走了。我們因而得以憑借千古不變的真理重建圣殿”。羅斯福冷靜地道明了要改革的對象,“錯誤地將物質(zhì)財富作為判斷成功的標準”,“一味追逐轉瞬即逝的利潤”。就這樣,羅斯福澆滅了整個國家的怒火,也打消了民眾的憤怒和疑慮。羅斯福并沒有提到叔叔西奧多,而是戲劇性地對商人直接抨擊。
這些替罪羊是他抨擊的核心對象,他一連重復了三遍:“國家要求我們行動起來,而且是立刻就行動……我們必須得行動起來,而且要迅速地行動起來……人民需要直接有力的行動。”日后羅斯福將身體力行實踐這一主旨。
羅斯福建議的行動就是讓人們?nèi)スぷ鳎岣咿r(nóng)產(chǎn)品價格,刺激購買力、保證抵押品贖回權;“宏觀調(diào)控”,“監(jiān)督一切金融、信貸和投資機構”,并“杜絕投機勾當”。羅斯福明白,不管這些計劃的條理有多清晰,他要做的遠比計劃得要多。他必須行動起來,而且得盡快。
但是,要實行哪條行動路線呢?為了能在通貨膨脹論和傳統(tǒng)金本位主義之間再作觀望,對此他并未在演講中作出任何解釋,只是表示“必須保證充足而健全的貨幣供應”。盡管“充足而健全”只是羅斯福為了能在貨幣問題上留有余地而耍的花招,但是關于這次演講的諸多報道仍然以此作標題。胡佛所說“蘇格蘭彩格呢上的變色龍”更能精準地概括這一點。這篇演講具有民族主義傾向,羅斯福僅將貿(mào)易關系放在了國內(nèi)經(jīng)濟整頓的“第二位”。原因是他確信必須“優(yōu)先處理”國內(nèi)緊急事務,而外交政策卻只能用老生常談的“友好鄰邦政策”一筆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