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文革初期受到殘酷批斗
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外交部黨委就沿用過去領(lǐng)導(dǎo)政治運動的老辦法,一方面拋出他們自己內(nèi)定的35?“牛鬼蛇神”作為重點交群眾批斗,其中包括部黨委成員孟用潛、王炳南、陳家康和一批司、處級干部,當(dāng)然少不了我這個“老運動員”;另一方面就是向他們當(dāng)時理解的與文化關(guān)系密切的單位如研究所、外語學(xué)院等單位派出工作組,發(fā)動群眾,批斗“牛鬼蛇神”。在這種情況下,孟用潛就首當(dāng)其沖,成為外交部第一個“文革”犧牲品,也是十年文革中受到全部大會殘酷斗爭最兇的一個,因為后來再也沒有開過這類帶有嚴重體罰的全部大會。
按照部黨委的部署,1966年8月要對孟用潛在外交部和他分管的研究所、出版社連開三天批斗大會。第一天的會于10日上午在外交部舉行。作為“群眾專政”對象,我是被勒令必須參加的。只見主席臺橫幅上寫著“聲討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孟用潛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罪行大會”。主持人為喬冠華副部長。他指著孟用潛說,“今天才知道你是人還是鬼?!卑才诺陌l(fā)言人有副部長韓念龍、部長助理宦鄉(xiāng)、龔澎、工作組組長柳雨峰和副組長王珍等。開會時,孟用潛被叫到主席臺上接受批判。臺下布置有人領(lǐng)呼口號。不知是事先安排還是臨時自發(fā)的,突然間有人喊:“孟用潛跪下!”主持人也就當(dāng)即責(zé)令他跪下。后來,發(fā)言者提到誰,誰就得跪到臺前陪斗。于是研究所幾乎所有領(lǐng)導(dǎo)人和業(yè)務(wù)骨干共19人就跪成一排,每人都給戴上事先準(zhǔn)備好的高帽子,還手拄兩根哭喪棒(白紙糊的木棍)。孟用潛戴的高帽,周圍暗藏圖釘,戴上去用手一按,就滿頭流血。發(fā)言完,要在部內(nèi)游斗,由站立兩廂的群眾任意踢打和侮辱。游了沒多久,孟用潛已暈倒在地爬不起來。從此以后,他就住進牛棚,供隨時揪斗和審問。
這也說明一個有意被抹殺或搞混的史實,就是從外交部和全國的情況看,文革開始后的頭半年,確實存在過一條被毛澤東稱為“資反路線”的東西,表現(xiàn)在組織領(lǐng)導(dǎo)上有計劃地對所謂重點對象進行關(guān)押批斗等殘酷迫害,群眾被煽動搞打砸搶、抄家、破四舊,以至草菅人命,如一些中小學(xué)打死校長教員、街道上打死地富反壞分子等。這條路線不管怎樣稱呼,它的昭彰劣跡總是客觀存在,是掩蓋和攪混不了的。開頭對孟用潛的批斗和迫害,就不是群眾起來“造反”,而是部黨委按部就班組織和領(lǐng)導(dǎo)進行的。
六,被強按手印的“證人”
毛主席和黨中央(表決時的與會中央委員除陳少敏一人外都舉手同意)在文革中對劉少奇的定性是“叛徒、內(nèi)奸、工賊”。“變節(jié)”的關(guān)鍵就是在沈陽的那次被捕,主要的證人又是一起被捕的孟用潛。像外交部黨委整孟用潛一樣,整劉少奇也是有?劃有組織地進行的。先是批判劉少奇的資反路線,劉少奇承認了。接著要給他升級,定為叛徒。這下就給孟用潛派上了用場。所以,隨著劉少奇的被隔離看管,孟用潛也于1967年5月22日被中央專案組隔離審查,逼供作偽證。據(jù)他的女兒孟蘇說,他是被公安部正式逮捕走的。從此就一直被押在獄中,接受殘酷的刑訊逼供,要他承認同劉少奇在沈陽被捕后叛變了。由于他拒不承認,所以在獄中受盡摧殘和折磨,直弄得變成癡呆,喪失記憶,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有時失禁。至于在獄中的具體情況,自然會有詳細檔案,但這些東西大約不是已被銷毀,就是永遠見不得天日,親友們以及文革的研究者大概都是看不到的了。
至于作為劉少奇在沈陽被捕叛變的那件主要“證明”,到底是怎樣搞出來的,我就聽到過三種說法。一是說孟用潛在長期殘酷刑訊逼供和誘供下被迫按專案組的意思寫了一個供詞。一說是專案組先寫一個供詞,強迫他照抄一遍。三是他出獄后又一起生活了幾年的趙韻靄說,供詞是用他在獄中所寫交代的字拼湊而成,然后按《白毛女》中對楊白勞的辦法強摁畫押。到底是哪一種,無法肯定,但后來在為劉少奇平反時說他翻供了二十次卻是事實。出獄后的頭幾年,他有時大腦并不完全糊涂,還說過一些獄中情況。如說他寫的東西不合乎他們需要時,他們就當(dāng)面撕得粉碎,再把碎紙塞進他的口中,使他張不開口。說得最多的是,專案組拿出來的東西不是他的意思。他也罵當(dāng)時的公安部長,多次說那些搞專案的和看管人員很壞。
1978年孟用潛得到平反,被釋放回家,后來還當(dāng)選為第四屆政協(xié)委員。但是外交部領(lǐng)導(dǎo)對他們親手造成的第一樁冤案卻并不在意,只是讓總務(wù)司在頂銀胡同外交部最差的宿舍給安排了一間小平房,放張大床就再沒多少空間了。當(dāng)我得知孟夫子出獄后就立即去看他,看到他躺在床上胡子拉茬的樣子和那間破爛小屋的環(huán)境,首先反映在腦子的印象就是和坐牢差不多。所以第二次再去看他,他的夫人趙韻靄就安排我們在院子對坐談話了。他不大說話,但認識我,而且每次見面總還是笑瞇瞇的。住在頂銀胡同實在不方便,不久就搬住到了報房胡同69號外交部宿舍的兩居室里。據(jù)趙韻靄說,這是由他的女婿于光遠交涉的結(jié)果。在他出獄后我去看他次數(shù)最多的也就是住在這里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