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寂靜無聲。
黑色的空氣像蟬吐出的絲線,織成密不透風(fēng)的繭,將整個世界包裹。
失眠依舊困擾著他,一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她的臉,或者哭泣,或者微笑,或者笑靨如花,糾纏著他不得安生。
顧澤年心煩意亂地起床,沒有開燈。光著腳踩過光潔的地板,打開窗戶,取出三五的香煙,點燃。
煙霧擴散進空氣,彌漫他的容顏。
腸胃痙攣地痛著,像是有一雙隱形的手,拽著心臟。
凌晨三點。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將剩下的煙蒂扔出窗外。那一點微弱的紅光,在黑暗中劃出驚鴻一般的光,消失在了黑暗中。
客廳沒有開燈,昏沉沉的一片。
顧澤年輕車熟路地穿過客廳,去廚房覓食。
冰箱里總是放著豐盛的食物。他打開冰箱,拿出冰激凌,來不及等它在口中融化,就囫圇地吞下。又接著吃巧克力,一整塊的塞進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尚未嚼碎,就已經(jīng)儲存在他的身體里。甜膩的食物讓他感覺到身體正在無限地膨脹,卻無法停止。于是又開始吃水果,連皮一起啃下,只恨不得將肚子直接打開,塞進去。汗水沾滿了他的臉,混跡著眼淚,分辨不清。用生的蔬菜蘸著辣椒醬吃,口腔里全是辛辣的味道,刺激著神經(jīng)。他的嘴唇,像涂抹了艷麗口紅的妖精。
他的身體就像垃圾回收站,裝得太滿,停止了運轉(zhuǎn)。肚子腫脹得厲害,腸胃的疼痛,終于淹沒了心臟的痛楚。
月光傾斜著從窗戶打下,房間里白晃晃的一片。照射著他蜷縮在冰箱旁邊的身體,投下一大塊暗的陰影。
他坐在冰涼的地面。
終于――成為虛無的空氣。
溫暖的眼淚簌簌流淌下來,打濕了他的臉。
他記不得多少個深夜,這樣無止境地折磨自己。因為外表的假象太多完美,壓抑著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所以隱忍的痛楚,只得用這樣瘋狂自虐的方式來發(fā)泄。
只有這樣殘忍的方式,才是唯一可以得到片刻救贖的途徑。
客廳里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接著廚房的門被打開,繼父已經(jīng)站在門外。溢出的微弱的光,照著他滄桑的臉,像是出土的古老文物。
“澤年,你怎么這個樣子?”
他看著滿地凌亂的食物包裝袋和包裹過蔬菜的保鮮膜,震驚地問。
“抱歉,我只是有點兒餓了。等下我會收拾干凈的?!?/p>
“你這樣多久了?”
繼父憂傷嚴(yán)肅地繼續(xù)問。
顧澤年蹲了起來,開始慌亂地收拾殘局,頭也不抬地說:“第一次?!?/p>
“哦,以后別這樣了。高三很辛苦吧,以后我讓你媽每晚給你準(zhǔn)備夜宵?!?/p>
“不用麻煩了?!?/p>
他固執(zhí)地拒絕,心里卻仿佛突然注入了一絲溫暖的泉水。眼睛竟然有了感動的霧氣。
繼父默默地轉(zhuǎn)身離開。他的背影,突然變得這樣蒼老微小。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死去的父親。
大顆大顆的眼淚,終于沿著光潔的臉,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