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氣有點冷,但清新。
這樣早連卡佛并未開門,宋恩慈想索性先去東臺路花鳥市場看蟋蟀,幾千幾萬只蟋蟀盆密密麻麻堆滿空地,如同微縮墓地般有趣。
她取過外套出去,從廚房后門走。
幾十年的老房子,早有多處需修葺。如樓梯拐角處的舊地板,多年前已陳舊得走上去吱吱作響。
品?曾笑著輕言:我們要象貓一樣的行走才可。
兩人拖著手貓腰偷溜出去。無數(shù)的前塵細節(jié)充滿她腦海??勺蛞顾p描淡寫得讓她去替馬黎雅選購舞衣,說佳人不喜不擅這些,他的神情不是不一心維護的,聽得宋恩慈一口氣幾回不上來。
忍,忍到忍無可忍,重新再來忍過,幸虧這世上能令她如此的人也只得他一個。
這一晚,收禮物者馬黎雅打開宋品禛讓人送來的一大疊盒子,取出穿上,露雙肩,灰紫軟煙羅繞著頸脖柔軟地貼住上身,顯出美好身段,下身長裙如云蓬松,鏡中人美如童話中人。
另一色盒中是配套的首飾、手袋、絲襪內(nèi)衣,樣樣妥帖齊全。
母親在一旁看到,只說了句:“有錢人家專送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平日無用又不能吃,齊大非偶?!北沣唛_。
馬黎雅聽在耳中,十分不以為然,她整晚穿著舞裙在房中鏡前打轉(zhuǎn),卻不知為何第二日她已并不打算真穿著它們?nèi)ァ?/p>
天色尚未全暗,卡卡等了會,見宋恩慈走出來,婀娜多姿,但不知為什么,清麗的她帶著股不可抑制的寂寥?!?/p>
她沒有即時上車,立門外停留一下,似張望什么,微風吹來,裙裾掀起,煞是好看。
卡卡吹了聲口哨,“我的天,你可真美!”
天空將黑未黑,晚霞中淺紫色的云,一絲一絲,空氣濕濕地,汽車飛馳揚起了風。
抵達時洋樓外名貴房車齊集,女士們不管有無身段,人人身著禮服,戴百多克拉寶石,如孔雀開屏,忙著轉(zhuǎn)身顯耀。
馬黎雅是唯一個沒有穿晚裝的女子,頭發(fā)削得比男人還短,青春健康的膚色襯著細致的五官,一身三件式中性打扮,英姿颯爽的她一進來便讓人側(cè)目。
可顯然不包括那些身著華服的女士們,她們或眼角微露詫異、鄙夷,或象那位控制不住的陳夫人般上前借故搭訕挑釁。
馬黎雅神色自若地微微笑,她握著一杯香檳,杯中香檳閃著燦爛金色,濃濃的泡沫緩緩蕩漾,聽著背后雖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仍能讓她清楚聽見的閑言閑語,看著面前鋪著漿洗得雪白平整臺布的餐桌上有用神戶牛肉做的白汁紅肉,堆成小山式粒粒渾圓的伊朗魚子醬透明清亮,白雪香檳如泉水般涌下。
她覺得自己與這一切就象誤入大觀園的劉姥姥般不搭調(diào)。她知道這里有許多漂亮或不怎么漂亮的女人像莫泊桑小說里的馬蒂爾德那樣,穿戴上從朋友那里借來的瓦倫蒂諾禮服、海瑞 溫斯頓首飾,費勁心機混入派對,毫不掩飾其目的。她并不想成為其中一員,可這樣又越顯得格格不入,似乎也錯了。
一旁,宋恩慈心不在焉地與人閑聊著,――慢,她看出馬黎雅的手在顫抖,她竟是那樣的緊張不安。其實完全不必,她只需聳聳肩,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只想穿件外套來代替長裙,作個改變而已?!本湍艽虬l(fā)了那個一把年紀還渾身裹成金魚的陳夫人。
宋恩慈走上前,欲替她解圍。
突然有人站在馬黎雅身旁,輕輕牽起她的手。
宋品禛微笑著對陳夫人道:“我喜歡她這樣打扮,俏皮得象誤墜塵世的精靈?!?/p>
他居然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飾他的欣賞,宋恩慈微微笑地望著。
陳夫人尷尬地慌與身旁宋恩慈低言幾句,悻悻然走開?!?/p>
原來灰姑娘從來都有王子拯救,她白操了心,宋恩慈欲轉(zhuǎn)身離去,卻聽見他說:“你不要鬧了,她和你們不同?!?/p>
這話刺耳異常,他還從未在言語上如此刻薄她,宋恩慈詫異得轉(zhuǎn)過身,原本掛在宋品?眼角眉梢的笑意在瞥到她后瞬間隱去,眼中徒添三分無奈,二分惱怒,難道他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