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女人的杯子空了，我伸手再給她倒一杯。我能感覺到沉星的眼睛不滿地向我掃了一眼，不過我決定置之不理。傷心的人你就讓她自己哭泣，自己恢復(fù)。我們是誰？以為自己可以充當(dāng)上帝？

女人微微一笑，“路人甲，你要聽一個故事么？”

我聳肩，“為什么不？”

女人側(cè)頭想了想，然后慢慢開口。她側(cè)頭的樣子很好看，眉毛微微蹙著，兩粒雪白的牙齒咬著嘴唇，眼簾半垂。我在心里再嘆一口氣，索性把我的杯子也倒空，然后給自己再倒一杯。

女人慢慢開口，她的聲音很清，一字一句的轉(zhuǎn)折清楚，唇齒之間抑揚頓挫，十分動人，“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女生參加奧數(shù)競賽，認識了另一個學(xué)校的男生，然后每周見面。男生家境很好，女生比較窮，穿得很破。本來一直沒什么，有一次一個共同的朋友過生日他們被拉到一起做游戲，后來順理成章在一起?！?/p>

我“嗯”了一聲，再抿一口酒。那酒辣辣地一路下去，就像傷心的滋味。

女子抬眼看著我，微微笑道：“整整三年，三年他們在一起。最好的三年，你相信么？”她的眼睛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焦距，迷迷蒙蒙的像一個夢境，嘴唇努力地向兩邊拉開，算是一個笑容。

我再“嗯”了一聲，這樣的傷心也擊潰了我，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她很快繼續(xù)下去：“女生考大學(xué)的時候男生出國，很快在美國找了一個女朋友。然后很多年以后他回來了，還是一個人。他來找那個女生，女生已經(jīng)不再是女生了?！彼У匦πΓ芭⒗狭?。”

我狠狠地灌一口酒下去，讓酒堵住我的嘴，麻醉我的心。我竟然無端地想起這幾句話：

且莫讓愛情的火焰

燃燒得發(fā)狂

如醉般追逐著愛神的翅膀

生活的道路

依然鋪滿荊棘

我忍不住插嘴，“后來呢？”

女子笑，“女生，不，女人什么也沒問，只陪著他一起游蕩了一個寒假，每一天都像生命里的最后一天一樣。然后她一言不發(fā)地走掉，走得徹底，走得干凈，也沒有一點解釋?！?/p>

我拍案，“痛快。”

女子也銀鈴一樣地笑起來，“不是痛快，是痛?！彼^續(xù)笑，仿佛這是一件最好笑的事情，“是很痛，這里?！彼挠沂治兆⌒乜?，悲哀地邊笑邊看著我，“這里很痛?！?/p>

我能怎樣？我聽見我自己澀澀說道：“時間能治愈一切，也許下次那個女生會有好運，遇到值得相愛的人?！蔽疫b遙聽著自己敘述的神話，自己也覺得可笑可鄙。

女子放聲大笑，“值得相愛的人？有么？那么你告訴我，我妹妹那么好，那么美，那么善良，那么脆弱，為什么她也遇不到會珍惜她的人？你告訴我值得相愛的男人在哪里？”

她的身子漸漸軟下去，我連忙站起來想扶住她，可是我自己的腿卻也神奇地不聽使喚。才邁出去一步就頹然倒回在椅子上。我喃喃苦笑，“你醉了。”

女人已經(jīng)伏倒在桌子上，肩頭還是一聳一聳地笑，“醉了么？醉了倒好?！?/p>

我只覺得頭暈?zāi)垦＃麄€世界在我的面前神奇地搖動。可是一種奇異的力量也充盈著我，我豪氣萬丈地說道：“放心，一切都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