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睡不著,從床上爬起來找了本《西班牙語詞典》背單詞,學生時代她就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慣,一旦睡不著就拿磚頭樣厚的詞典來背單詞。希望能背著背著就會打瞌睡,夜里很安靜,她盤膝坐在床上念念有詞,覺得自己像唐僧,不由好笑。背到“bailar”這個單詞的時候手機又響了,她一看來電又是阮正東,不由覺得奇怪,但還是接了。
他問她:“你還沒有睡?”
“???”
“能不能下來一趟?”
她滿腦子還是彎彎曲曲的字母,有點轉不過來,傻乎乎地問:“下來哪兒?”
“到樓下來?!?/p>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跳下床拉開窗簾,初冬深夜的寒風里,連路燈的光都是蕭蕭瑟瑟的,照著孤零零一輛出租車停在公寓樓前。
太高,看不清人,只看到黑糊糊的影子。
她匆匆忙忙套上大衣就下去了,進了電梯才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握著手機還穿著拖鞋,可也顧不上了。出了公寓樓就看到阮正東斜倚在出租車上,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開司米大衣,雙手斜插在衣袋中,倒真是一副濁世翩翩佳公子模樣,那樣子就像是靠著他的邁巴赫一樣悠閑。
她氣急敗壞:“你這是在干什么?你怎么從醫(yī)院里跑出來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他沖她笑,口中呼出大團白霧:“上車再說吧,好冷?!?/p>
確實冷,上了車后,駕駛座上的出租司機樂呵呵:“姑娘,有話好好說,人家小伙子深更半夜地跑來,可有誠意了。”合著以為他們是吵了架的情侶啊。佳期郁悶極了,司機說完就下車抽煙去了,車子沒熄火,發(fā)動機嗡嗡響著,暖氣咝咝地吹在臉上,她問:“你來干什么?”
阮正東說:“你這個人怎么一點都不浪漫,換了別人,我這樣半夜突然帶病來訪,誰不感動得死去活來?。俊?/p>
佳期覺得哭笑不得:“你快回去好不好,真出了事我負不了責任的。”
他又笑起來,狹而長的丹鳳眼,斜睨仿佛有一種異樣的神采,在微瞇的眼中只是一閃:“怎么,你打算對我負責呢?”
佳期真的無力了:“你能不能正經(jīng)一點?”
他仿佛理直氣壯:“我從來都很正經(jīng)啊。”
佳期覺得被徹底打敗了:“醫(yī)院怎么肯讓你出來的?你快回去行不行,你還是病人呢?!?/p>
阮正東說:“醫(yī)院就是不讓我出來,我還是使了美男計蒙蔽了值班的小護士,才偷偷溜出來的呢,你還一臉的嫌棄,我容易嗎我?”
佳期哧地一笑,但馬上又收斂了笑容:“你還是回去吧,這么晚了,又這么冷,別凍感冒了?!?/p>
他問:“你這是關心我呢?”
佳期再度非常有挫敗感:“是,是,我十分關心你呢。有什么話明天給我打電話,你先回去行不行?”
他忽然收斂了笑容,十分坦然地說:“不行?!蓖A艘煌#终f,“我來就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說,說完我再回去?!?/p>
車廂里仿佛一下子靜下來,車前端的空調(diào)口,咝咝的暖氣吹拂的聲音都清晰入耳,佳期突然覺得心慌,勉強笑了一下:“你要說什么?”
他突然哈哈大笑:“看把你給嚇得,不會以為我是來找你借錢吧?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幫忙,給我弄幾條煙來。醫(yī)院里不讓我抽煙,江西也不肯幫我弄,真是快要了我的命了。你說肝炎怎么偏讓人戒煙,又不是肺炎,這些大夫,一個比一個能胡扯?!?/p>
她真被他給嚇著了,到這時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微笑:“那可不行,醫(yī)生說戒煙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可不幫你弄這個?!?/p>
他氣憤地指責她:“不講義氣,虧咱們還朋友一場,這點小事都不肯幫忙?!?/p>
她搪塞他:“那你平常抽什么煙?我明天去買?!?/p>
其實她知道他抽什么煙,也曾經(jīng)見過幾次,白紙包裝,商標什么的都沒有,這種煙由云南特制特供,當年孟和平也曾送過兩條給她的父親。所以每次看到阮正東抽煙,她總會有一種茫然的傷感,可是都過去了。她也知道,這煙外面不可能買得到,所以才這樣隨口敷衍他。
果然,他想了一想:“我抽慣了的一種,外頭只怕沒有,你得幫我找人弄去。容博你認識吧,我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你,明天你找他拿去?!?/p>
容博?她想起來,就是第一回打牌說自己“前所未有”的那位容總,上次一筆業(yè)務也多虧了他幫忙,自己老總稱他為“容少”,倒是很有風度的一個人,人長得也帥,阮正東的朋友都是這樣的人中龍鳳,衣冠楚楚,無一不妥。她嘆了口氣,說:“你還是別抽煙了,就算沒病,抽煙也不好,何況現(xiàn)在你是病人,醫(yī)生既然叫戒煙,就戒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