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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門 一(4)

同門 作者:亦舒


她一口拒絕。

金瓶低下頭。

“你盡管試試看?!?/p>

“秦聰會跟我一起走?!?/p>

師傅放下咖啡杯:“愛走的,立刻可以走,不必等到明天?!?/p>

這種管理手法,其實十分現(xiàn)代,誰要走,盡管走,恕不挽留。公司至多結(jié)業(yè),絕對不威脅。

“玉露,你留下來,我有事給你做?!?/p>

金瓶一個人走出師傅的書房。

秦聰坐在欄桿上等她。

英俊的他穿著藍布褲白襯衫,看到師姐灰頭土臉地出來,微微笑。

“一看你那晦氣樣,就知道談判失敗?!?/p>

金瓶不出聲,坐在石階上。

秦聰移到她身邊。

“現(xiàn)在,師傅知道你已經(jīng)有了離心?!?/p>

“她一直知道我的想法?!?/p>

“你真舍得走?”

“我總得為自己著想?!?/p>

“你哪里有師傅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p>

“可以慢慢來?!?/p>

秦聰搖搖頭:“此心不息?!?/p>

“我要是走的話,你跟不跟我來?”

秦聰笑笑,不答。

稍后他說:“我一直記得師傅是我救命恩人?!?/p>

金瓶知道秦聰并不姓秦,他是華人與菲律賓女子所生,孤兒院長大。金瓶在八歲那年才見到師傅把他領回家,當時秦聰已經(jīng)高大。

秦聰笑:“那年我們住在香港纜車徑,記得那個地方嗎?”

“記得。第一次吃果仁巧克力,以為果仁是核,吐到地上?!?/p>

“那時你已是小美人。”

“美,美在何處?皮膚上老繭在醫(yī)生悉心照料下一塊塊褪下,露出新肉,像個怪物?!?/p>

“可是你的十指在我們?nèi)酥凶铎`活?!?/p>

金瓶舉起那十只尖尖的手指笑了。

“何必離開師傅,我打算送她歸老?!?/p>

“我卻想結(jié)婚生子,過正常人生活?!?/p>

“金瓶,別奢望,你我本是社會渣滓,應當慶幸僥幸存活。”

“秦聰,我不如你樂天知命?!?/p>

秦聰吻她的手。

金瓶忽然輕輕說:“秦聰,說你愛我。”

他們背后傳來嗤一聲笑。

秦聰轉(zhuǎn)過身去:“過來,小露?!?/p>

“師傅叫我們?nèi)惗毓ぷ?。?/p>

“幾時出發(fā)?”

“后日?!?/p>

玉露坐到秦聰?shù)南ド稀?/p>

三個孤兒,類似的命運,大家都是混血兒。

金瓶有高加索血統(tǒng),皮子雪白,大眼有藍色的影子;秦聰黝黑,似南歐人;小露啊,她來自越南的孤兒院,她有一頭卷發(fā)。

金瓶站起來:“我累了?!?/p>

“去休息吧?!?/p>

橙花香更加馥郁,當中夾雜著一股略為辛辣的香味。金瓶知道師傅正在吸煙,她老怨身子痛,一吸就好。今午,那姓劉的商人聞到的,也正是這種煙。

她走進寢室和衣躺下。

真是,生活得像千金小姐一樣,夫復何求。

許多行家,還得在人潮里,逐只荷包扒,里邊或許只十元八塊,弄得不好,還會被抓住打一頓。

枕著雪白羽絨枕頭,回憶紛沓。

金瓶怎么會認識那幫吉卜賽流浪兒?她也曾是他們一份子。

幾歲就出來混:“先生,買枝花,先生,買枝花給你漂亮的女朋友吧。”不到一刻,事主的背囊腰包已被鋒利的小刀片割爛,財物全失。

一日,她照常在火車站找生活,忽然警察隊伍掃蕩扒手,不到片刻,已有二三十名扒手落網(wǎng),垂頭喪氣,押解上豬龍車。

其中包括她那幫的乞丐頭子在內(nèi)。

小小女孩落了單。

站在她不遠處,有幾個大人在看熱鬧,他們衣著光鮮,分明是來消費的游客。

兩男一女,一個胖一個瘦。胖的比較老,瘦的年輕,那女子約二十多歲年紀,一張臉漂亮得像畫出來的一樣。她穿的大衣,鑲有一條皮草領子,每當她說話,呼出氣來,那銀灰色長毛就微微拂動,好看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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