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的聲音比平時慢:“你看右邊第三個女孩,多漂亮可愛?!?/p>
金瓶看過去,是,烏發(fā)大眼,笑臉可親,小小年紀,已經(jīng)無限嫵媚。
金瓶忽然輕輕說:“我在西雅圖見到親生父母。”
師傅并無意外:“這么容易找到?”
“我有線人。”
“他們是什么人?”語氣十分平靜。
“師傅你明知故問。”
“我實在不知他們是何方神圣,請指點迷津?!?/p>
“他們是齊礎(chǔ)教授及太太,我本名齊家寧,是他們的大女兒,當年被人自家中拐走。”
師傅輕輕問:“這事由他們親口告訴你?”
“我跟弟妹長得一模一樣。”
師傅微笑:“右邊第三個小女孩子,同你何嘗不是一個印子,所以我叫你看?!?/p>
金瓶不出聲。
“你是聽誰說的?”
金瓶發(fā)覺自己魯莽。
“你不覺有疑點?”
金瓶答:“我親自去過齊家?!?/p>
“在師傅家生活十多年,忽然聽見陌生人說幾句話,就立刻相信了,反轉(zhuǎn)身來當師傅是仇人?!彼曇魸u漸疲倦,“你是師傅,你可曾心灰意冷?”
她站起來,拂袖回屋子里去了。
金瓶獨自坐在凳上苦惱。
師傅早有準備,一定有人通風報信。
“秦聰,是你?!?/p>
“我不做這種事?!?/p>
“那么,是玉露?!?/p>
“整個師門都出賣你?”秦聰十分諷刺。
金瓶伏在膝上。
秦聰替她按摩肩膀:“稍安毋躁,師傅這次是來看病,你實在不應惹她生氣?!?/p>
“什么病?”金瓶愕然。
“我也是剛才知道,她明天入院做手術(shù)割除肝臟腫瘤?!?/p>
金瓶瞠目結(jié)舌地站起來。
“去,去向她道歉?!?/p>
金瓶奔進屋去。
玉露正替師傅收拾衣物,師傅看見金瓶,揮揮手:“你且去忙你的事?!辈幌肱c她多說。
秦聰把她拉走。
“這一陣子你一開口就是與師傅算賬,不是要自立門戶,就是控訴師傅拐帶,是誰挑撥離間,你為什么那樣相信他?”
金瓶說不出話來。
“一切待師傅熬過這一關(guān)再說可好?”
金瓶用絲巾包了一大包芍藥及玫瑰花瓣給師傅當枕頭。
第二天一早六點鐘起來送師傅進醫(yī)院。
她竟不知師傅已經(jīng)病入膏肓。
醫(yī)生向他們詳細講解病況,最后問:“王女士是你們什么人?”
秦聰答:“老師?!?/p>
醫(yī)生訝異:“你們?nèi)酥皇撬龑W生?”
他以為三個神情委頓、眼睛發(fā)紅的年輕人是至親。
他說下去:“自病發(fā)至今,只有三個月時間,手術(shù)已是最后一步。”
玉露忍不住流淚。
金瓶把手搭在她肩上。
醫(yī)生說:“你們可以進去看她。”
師傅已接受注射,神情鎮(zhèn)定,但十分疲累。
金瓶不敢向前,只見師傅對秦聰與玉露都有吩咐,最后才輪到她。
“過來?!睅煾到K于叫她。
金瓶走過去蹲下。
師傅看著她嘆口氣:“你的生父并非高貴的大學教授,你來自鄉(xiāng)間,父母極大可能是佃農(nóng),這樣簡單的事,驗一驗去氧核糖核酸便有分解,何必猜疑。”
金瓶伸手去握住師傅的手。
師傅忽然笑了,她的面孔出乎意料地年輕娟秀:“你去自立門戶吧,出來之后,我也該退休了?!?/p>
“我――”
“也許我的經(jīng)營手法確是不合時宜了,意興闌珊,數(shù)十年啦,唉,盼望的人卻還沒來,”聲音漸漸低下去,說話已經(jīng)迷糊。
金瓶守在師傅身邊,動也不勁。
漸漸腿部麻木,她站起來,走了個圈子,窗外天色已暗。
聽見師傅喚她:“金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