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同門 三(11)

同門 作者:亦舒


漸漸她生了邪惡的念頭。

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不不,不可以?!?/p>

她聽見自己說:“為什么不可以,我們根本就是不法之徒?!?/p>

身后傳來金瓶的聲音:“你自言自語說什么?”

玉露轉(zhuǎn)過身子:“沒事?!?/p>

金瓶嘆口氣:“師傅不在了,大家不好過?!?/p>

“師姐心想事成?!?/p>

“咦?”

“才嫌師傅,師傅就走?!?/p>

“我正在后悔。”金瓶垂頭。

“你現(xiàn)在當然這樣說,實際上,如釋重負,可是這樣?”

“玉露,我并無此意?!?/p>

“如今,每個人都得聽你的了。”

“你不服氣?”

“啊哈,哪里輪到我有異議?!?/p>

“小露,心境欠佳,少說話?!?/p>

“是是是?!庇衤稉P起雙手走開。

秦聰推開門進來。

他說:“中華會館門口不遠處有座牌樓,你們見了面,可約他到雙喜茶樓,我已與老板打過招呼,那地方還干凈?!?/p>

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非得籌款蓋一座牌樓,號稱中華門,結(jié)果也揚名四海,外國人就叫它PAI LAU,也懶得翻譯。

金瓶問:“雙喜可有后門?”

“有,在廚房里?!?/p>

秦聰說:“我與小露會坐靠門的位子?!?/p>

金瓶點點頭:“小露心情欠佳,你陪她出去逛逛?!?/p>

“誰理她,都是你們把她寵壞?!?/p>

第二天,金瓶化裝成一個中年婦女,衣著十分考究,可是衣服全是十年前式樣,外套還有大墊肩,白鞋,深棕絲襪,百分百過時。

她準時到中華會館,看到染金發(fā)的華裔少年三三兩兩聚集。

三時整,有人走近問:“可是金瓶小姐?”

金瓶抬起頭:“海先生,請到雙喜喝杯茶?!?/p>

那年輕人欠欠身:“好。”

他們走進茶樓,靠邊坐下,伙計來招呼,海費茲用標準粵語說:“給一壺壽眉及一碟豉油王炒面?!?/p>

金瓶笑了。

他凝視她:“你原來這么年輕,始料未及。”

金瓶收斂笑容回答:“足夠做你母親了。”

這時,秦聰與玉露進來坐到門口座位。

“這件事,你太年輕了,怕沒有興趣?!彼悬c遲疑。

金瓶輕輕問:“你們做事,習慣這樣嗦?”

他臉紅,咳嗽一聲,喝一杯壽眉茶,定定神。

這女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像在笑,根本不屬于中年婦女。

她能勝任這項任務(wù)嗎?

他自公文袋取出兩張10乘8照片,交給金瓶看,照片中是一幅西洋畫。

金瓶對美術(shù)的認識十分普通,但是西洋畫大師不過是那幾個人,風格突出,一望即知,甚易辨認。

這是一幅精美的風景畫,卻并非名家作品。

左下角有顯著簽名,畫家叫史洛域斯基。

一查資料就可以知道畫的市值如何。

另一張照片是畫的背面,貼著柏林美術(shù)館的標簽與編號,畫的名字叫《春霧小城》。

金瓶問了一個關(guān)鍵性問題:“這幅畫此刻在什么地方?”

“直布羅陀?!?/p>

“什么?”

“畫像人一樣,”海費茲感慨地說,“有它自己的命運?!?/p>

“它的命運十分奇突?!?/p>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蘭猶太裔畫家,這幅畫,二次大戰(zhàn)時落在納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術(shù)館。”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p>

金瓶可以猜到,畫里有一篇血淚史。

“這幅畫并非珍品,至今拍賣行估價不過十萬美元左右,納粹全盛時期,美術(shù)館借這畫給德國大使館作裝飾用。這幅畫,最后掛在北非一個國家的使館?!?/p>

金瓶嗯一聲:“當然,那里與直布羅陀只隔著一個海峽?!?/p>

“你說得對。稍后,盟軍步步進攻,德軍敗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將使館內(nèi)值錢之物盜出出售,這幅畫,被直布羅陀一個商人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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