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為什么到今日才與我聯(lián)絡(luò),牽記極了,是否發(fā)生過意外?”
“我車禍?zhǔn)芰酥貍翎t(yī)?!?/p>
他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
金瓶笑:“如果我不見一條腿或是兩只手,你會否離棄我?”
金瓶聽見他深呼吸的聲音。
“我四肢健全,不過,頭部受傷,做過矯形手術(shù),現(xiàn)在漂亮得多了?!?/p>
他松一口氣,一時間仍然說不出話來。
金瓶同他說:“在適當(dāng)時候,我會來探訪你。”
“我給你傳真圖文過來。”
不多久,圖片收到,原來是師傅的墓地,小小一塊平地的石碑,上面刻著CL兩個字,連年月日都不落俗套地省下了。
在時間無邊無涯的荒原里,短短八十年或是四十年,有什么分別?
她看過圖片,用切紙機(jī)切碎。
金瓶點(diǎn)燃線香,閉目沉思。
黃昏,她去市集買水果,意外碰見他們兩個人。
玉露雙手捧著榴蓮,大喜過望地叫:“聰,聰,看我找到什么?”
秦聰轉(zhuǎn)過頭去,低聲說:“王太太,別擾攘。”
金瓶就站在果汁攤后邊,距離他們不過十寸八寸,可是,他們就是看不見她。
金瓶想到她讀過的鬼故事:一個人橫死,他自己不知道,幽靈四處探訪親友,人家看不見他。他不明白:喂,為什么不理睬我?
金瓶摸摸自己手臂,難道,她已變成了游魂而不自覺。
終于,他們走開到另一角落。
售貨員同金瓶說:“一共七元六角?!?/p>
還好,有人看得到她。
她付了賬離去。
這時,玉露愉快地轉(zhuǎn)過身子來,把手伸進(jìn)秦聰臂彎:“今天滿載而歸。”
秦聰神色有異,強(qiáng)作鎮(zhèn)定。
玉露詫異:“聰,什么事?”
“我看見了她。”他戰(zhàn)栗。
“誰,你看見了誰?”
“我看見金瓶。”
玉露一聽,面孔即時變色,她放下那一籃精心挑選的水果,與秦聰匆匆離開市集。
他們上車。
“你在哪里看見她?”
“就在店里?!?/p>
“她穿什么衣服,怎樣打扮?”玉露緊張。
“我只看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看穿我的背脊,像是要在我身上燒一個洞?!?/p>
他痛苦地用雙手掩住面孔。
玉露哼一聲:“你不止一次看見她的眼睛,每晚她都會在你夢中出現(xiàn)?!?/p>
“不,我肯定剛才見到她。”
“為什么不與她打招呼?”玉露語氣十分諷刺。
秦聰不再說話,他自身邊取出一只扁瓶,打開瓶塞就喝。
英俊的五官有點(diǎn)扭曲,他頓時憔悴委頓,一臉悔意。
玉露把車駛出停車場,斑馬線上有行人走過,她剎住車子。
秦聰忽然低呼:“是她,是她!”
他伸手指著斑馬線上一個女子。
玉露嚇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一個年輕白皙、梳髻的女子,但絕對不是金瓶。
那女子向車內(nèi)的他們看一眼,牽著狗走過去了。
秦聰猶自喃喃說:“是她,是金瓶。”
玉露厭惡地說:“對你來講,她真是無處不在?!?/p>
回到家,她一個人蹬蹬蹬走進(jìn)屋內(nèi),氣鼓鼓坐在客廳看海,等秦聰來哄她回心轉(zhuǎn)意。
等了半晌,她氣消了一半,秦聰還未出現(xiàn)。她走進(jìn)書房,發(fā)覺他躺在安樂椅里,身邊全是酒瓶,他已昏昏欲睡。
“秦聰,醒醒?!?/p>
才下午三時,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剩下時間,讓她一個人呆呆地發(fā)悶,這是最殘酷的懲罰。
她終于得到了他,是真的嗎?這一具軀殼,叫她感慨。
“聰,聰?!彼俳兴?,一邊用手出力推。
他翻身,索性跌在地下,打一個滾,發(fā)出鼻鼾,睡得不知多香甜,他根本不愿清醒,隨便在何處昏迷都一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