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一向他們告辭,勖聰憩送我到門口:“姜小姐,不送不送?!?/p>
不用她送。她父親的司機與車子在樓下接我便行了。
我開始明白勖家的毛病在什么地方。太有教養(yǎng)太過含蓄太過謙讓,表面上看仿佛很美滿,其實誰也不知誰在做什么,蒼白而隔膜,自己一家在演著一臺戲,自己一家人又權(quán)充觀眾――還有更詼諧無聊可憐可笑的事嘛。我也明白勖存姿與勖聰恕怎么會對我有興趣。因為我是活生生的赤裸裸有存在感的一個人。
我有什么憂慮?無產(chǎn)階級絲毫不用擔心顧忌,想到什么說什么,要做什么做什么,最多打回原形,我又不是沒做過窮人,有啥子損失?
哪有勖家的人這樣,帶著一箱面具做人,什么場合用什么面具,小心翼翼的戴上,描金的鑲銀的嵌寶石的,弄到后頭來,不知道是面具戴著他們,還是他們戴著面具。
連對嬰兒說話都要說:“謝謝”、“不敢當”、“請”。
勖存姿有什么選擇呢?他不能降低人格往荔園去看脫衣舞,或是包下臺灣歌女。他又想找個情婦以娛晚年,在偶然的場合遇見了我――實在是他的幸運。
我的信心忽然充分起來,說穿了大家都一般空虛,至少我與老媽姜詠麗女士尚能玉帛相見,開心見誠的抱頭痛哭,他們能夠嗎?
我保證勖存姿沒有與他太太說話已有二十五年。勖太太那種慢吞吞膩答答的神情,整個人仿佛被豬油黏住了,拖泥帶水地……忽然之間我對他們一家都惡感有加,或者除了聰慧,聰慧的活潑雖然做作,可幸她實在年輕,并且夠誠意,并不討厭?;蛘咭渤寺斔?。聰恕的羞怯淪為娘娘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聰恕像多數(shù)女性化的男人,他很可愛,他對我好感是因為我體內(nèi)的男性荷爾蒙比他尚多。
我不喜歡勖聰憩。對方家凱毫無意見。厭惡宋家明――他光明了宋家似乎還不夠,尚想改革勖家。勖存姿并不見得有那么笨,再不爭氣的兒子跟女婿還差一層肚皮。宋家明除了得到聰慧的那份嫁妝,也沒什么其他的好處,他應(yīng)該明白。
在這次短短的眾會中我把勖家人物的關(guān)系分析得一清二楚,很有點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