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半呢?”
“被男人騙了。”她說。
“可是勖存姿對女人一向那么闊綽?!蔽也恢眯拧?/p>
“我知道,”她苦笑,“以前,在英國,我有邦街的地契?!?/p>
“你都輸光了?”
“是?!彼魺o其事地說。
“為什么?”
“我很寂寞,沒有可以做的事,唯一的工作便是等他回來?!彼f:“閑了便開始賭?!?/p>
“你是什么地方人?”
“奧國。我母親還有點貴族血統(tǒng),后來家道中落,可是也還過得不錯?!?/p>
“你認(rèn)識勖存姿的時候,你在做什么?”我問道。
“我是巴黎大學(xué)美術(shù)系學(xué)生?!?/p>
我的臉色轉(zhuǎn)為蒼白。她是我的前身,我在照時間的鏡子。
“你見過他的家人?”我問。
“沒有?!彼龘u搖頭,“一個也沒有?!?/p>
“后來……你輟了學(xué)?”
“是。我有那么多錢,當(dāng)時想,念書有什么用?”她并不見得悔恨,聲調(diào)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勖先生對我很好?!?/p>
“你為什么離開他?”我說。
“他離開我。有一日他說:‘你去吧,我不能再來見你,可是你如果有困難,不妨來找我。’我在蘇連士拍賣行里知道他住在這里?!?/p>
“你需要多少錢?”我問。
“五十鎊?”她試探的問。
我真是為她落淚。我進(jìn)書房,打開抽屜,取了一疊鈔票出來,塞在她手里。
“謝謝,謝謝。”
她喜不自禁。
我溫和的說:“去洗個頭,買件新衣裳?!?/p>
“是是,我現(xiàn)在就去,”她說:“謝謝你。”
“如果我還在此地,你盡管來找我?!?/p>
“謝謝?!?/p>
我送她出去。她那灰綠色的眼睛里閃著媚態(tài),她是一個美女,雖然憔悴了,看得出以前的盛姿,骨架子小,身上多肉的洋妞是很少的。
我關(guān)上門。
辛普森太太看著我,我攤攤手。
“真是墮落?!彼u。
我問:“如果我不賭不嫖,乖乖地過日子,你想咱們兩人能否過一輩子?”
辛普森笑說:“我與你?十輩子也花不完這些錢,免得你擔(dān)心,勖先生不知道有多少股票寫了給你,你還不知道,而且只準(zhǔn)你收利息,不準(zhǔn)你賣出去脫手,你想他替你想得多周到?!?/p>
是的,這么多女人當(dāng)中,他最喜歡我,我是“同類型”中最得寵的。
勖存姿回來,我的工作也就是等勖存姿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坐在輪椅上。
我問:“為什么坐輪椅?”聲音里帶著恐懼。
“因為我不想走路。”他說。
我松下一口氣。
“家明呢?”我問。
“他走了。”勖存姿沒有轉(zhuǎn)過臉。
“走了?”我反問:“走到什么地方去?”
“他離開了勖家?!?/p>
“什么?”我追問:“離開勖家?到什么地方去發(fā)展?”家明向我提過這件事,我以為他早忘卻了。
勖存姿抬起頭,他很困惑的說:“家明,他進(jìn)了神學(xué)院,他要當(dāng)神父?!?/p>
我手中正捧著一只花瓶,聞言一驚,花瓶摔在地上碎了,我說:“什么!做和尚?”
勖存姿問:“為什么?我跟他說:‘家明,聰慧走失,不是你的錯,上天入地,我總得把她找回來?!撬f:‘不,勖先生,你永遠(yuǎn)也找不到她,她尋到了快樂,地不會回來?!乙詾樗瘋^度,少年夫妻一旦失散,心中難過,也是有的,誰知他下足決心要去,可不肯再回來了?!?/p>
我失措,就這樣去了?
“可是我說家明,你這樣撒手走了,我的事業(yè)交給誰呢?你猜他說什么?”
“什么?”我呆呆的問。
“他說:‘勖先生,你如果不放棄地下的財寶,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你進(jìn)天國比駱駝穿過針眼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