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珊并無完全失去知覺，她聽到救護人員破門而入，奔到她身前蹲下，給她吸氧氣，把她抬上擔架。

“你有知覺嗎？你會說話嗎？”

講話需要極大力氣，之珊沒有回應，她只點點頭。

她閉上雙目，昏睡過去。

醒來時覺得劇痛，她呻吟，急忙去看手臂與腿，發(fā)覺它們仍然與軀體連接，知道沒有失去一肢，不禁安心。

她記得每一個細節(jié)。

但是她情愿像一些人說：“不記得了，完全不知道那件事曾經發(fā)生過?！?/p>

周元忠第一個進門來。

他握住之珊的手，默默流淚。

之珊輕輕地說：“我殺死了人。”

“他沒有死，仍在急救中。”

之珊詫異，他明明倒在地上，胸插利刃，動也不動，怎會有救？

“他比你還早蘇醒，已經可以錄口供?！?/p>

之珊為自己冷酷吃驚，她希望他死？

她渾身顫抖起來。

“之珊，別害怕，我再也不會離你半步?！?/p>

之珊身體突然痙攣，醫(yī)生連忙進來診視注射，周元忠被請了出去。

之珊覺得前所未有的孤寂恐懼。

“元忠，”她叫他名字，“元忠?！?/p>

醫(yī)生告訴周元忠：“她傷勢并不嚴重，復原后需做物理治療，但是肯定受到極大驚嚇?！?/p>

“她怕那人會回來加害她？”

“那將是無可避免的持久恐懼。”

周元忠內疚。

“你盡量開解她，給她一點時間?！?/p>

警務人員到了。

“真令人訝異，倆人傷重至此，卻又都活命?！?/p>

他帶著一只微形無線電視，讓周元忠看新聞報道，記者說：“楊子律師行頻頻發(fā)生驚人意外，今次一男一女二人浴血，傳說是情侶關系……”

有人伸一只手過來關掉電視。

他是楊汝得。

他鎮(zhèn)定地進房去探視女兒。

接著，之珊的母親也趕到了。

中年的她搭乘長途飛機后疲態(tài)畢露，由機場直接來到醫(yī)院，已經耗盡力氣。

她走近女兒，與前夫一人站病床一邊。

之珊昏昏入睡，看不到父母如同陌路。

周元忠發(fā)覺他們兩人完全視對方透明，不抬頭，目光也不接觸，當然也不招呼。

周元忠過去問候。

接著，之珩也來了。

接飛機的顯然是她，見到周元忠，她說：“母親住我處。”

談女士坐倒在沙發(fā)上，默默流淚，極度疲勞的她已失去自制能力。

之珩并不與繼父說話，自顧自與醫(yī)生交換意見。

楊汝得握住之珊手，輕輕掃她頭發(fā)，見到女兒無恙，便靜靜離去。

只得元忠送他到門口。

他朝女兒的男朋友點點頭，孑然一人離去。

回到房中，之珩正在整理帶給之珊的衣物，又斟熱茶給母親喝。

元忠心想，這始終是女人的世界，一直以來，她們狡黠地給男人一個錯覺，以為他們才是統(tǒng)治者。

談女士忽然輕輕地說：“老多了。”

在說誰，楊汝得？

語氣這樣平淡，像說一個不相干的人，那樣斯文的太太，那樣無情，真是奇異對比。

之珩說：“只要之珊無恙，還計較什么。”

“真是，”談女士說，“叫我爬過大西洋去擋這兩槍我也愿意。”

“那人殘暴似野獸，想逐寸打殺之珊，叫她吃盡苦頭才甘心。”

“呵，不要再說了?！?/p>

之珊仍沒醒來。

“媽，我送你回家休息?！?/p>

“我雙腳都腫了?！?/p>

之珩替母親換上拖鞋，扶她起來。

談女士把手臂擱大女肩上，借力站起，由她扶著離去。

只有母女才會那樣親貼。

她們一走，周元忠聽見之珊輕輕地說：“大姐終于揚眉吐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