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很年輕，是一組室樂團(tuán)，用古典弦樂，彈得熱情洋溢。一聽就知道是音樂學(xué)院學(xué)生，出來找個外快幫補(bǔ)學(xué)費(fèi)。

諾芹很高興，上前與他們攀談。

互相交換了身分，大家都很吃驚。

“什么，你是寫作人？晚上可要兼職做女侍 ”

諾芹笑：“不，做清潔女工?！?/p>

拉大提琴的說：“這兩把小提琴來自茱麗亞音樂學(xué)校?！?/p>

諾芹啊的一聲，這樣的天才不過在酒吧間娛樂茶舞時間做文藝工作，有什么前途？她駭笑，拍胸口壓驚。

他們奏起一首情歌。

“這是什么老歌？如此悅耳?！?/p>

“《貝薩曼莫曹》?！?/p>

“什么意思 ”

“西班牙文‘多多吻我’的意思?！?/p>

諾芹怔住，大為贊嘆：“李中孚，真沒想到你如此博學(xué)。”

李中孚啼笑皆非。

他倆在舞池中旋轉(zhuǎn)。

“你得好好發(fā)掘我隱藏的才華，我還是接吻好手呢?！?/p>

諾芹感慨萬千，是的，窮了，也只得像少年男女那樣，躲在家中拿溫存當(dāng)節(jié)目。

今時今日，也許最受歡迎的是接吻好手。

白色的游艇、紅色的跑車，全部還給銀行，除去接吻，還有什么可做 

對了，還可以寫信到寂寞的心俱樂部消遣。

他倆盡興而返。

第二天，諾芹撥電話到宇宙出版社找伍思本。

接線生遲疑片刻：“伍思本已經(jīng)不做了?！?/p>

“什么 ”

對方?jīng)]有再搭腔。

這一意外可真不?。骸艾F(xiàn)在誰坐她的位置 ”

“關(guān)朝欽先生?！?/p>

“好好!謝謝你?！彼龗焐想娫挕?/p>

岑諾芹發(fā)呆。

入行五年，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姓關(guān)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為什么這個素來太平、只不過略為虛偽的行業(yè)到了今日，變成這樣刺激 

伍思本離職為什么一點交待也沒有？嗤的一聲，好比遇熱的水點，一下子化為蒸氣消失在空氣中。

諾芹百思不得其解。

是突然拂袖而去的吧，無絲毫先兆，做得那樣神采奕奕，興致勃勃，什么都要改改改，變變變，舊的全部打掉，照她的藍(lán)圖重新建立新宇宙，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身后跟著一幫自己人，興奮得紫醬臉皮，以為已教日月?lián)Q了新天，這下子可輪到他們威武了。

可是數(shù)個月之后，忽然下臺。

又輪到另一批人上，這次這個，叫關(guān)朝欽，真是兵慌馬亂的時代，不知伍思本去了何處。

要記住這一幫人的名字，真不容易。

電話鈴響了。

“是岑小姐？我是關(guān)朝欽，宇宙負(fù)責(zé)人?！?/p>

噫，聲音更加囂張。

“你好，久聞大名，如雷貫耳?！?/p>

不知怎的，關(guān)某非常受用，那樣虛偽的陳腔濫調(diào)竟能使這人舒服，其人之膚淺，可知一二。

“岑小姐，我們決定保留你兩個專欄。”

“謝謝，謝謝?！?/p>

奇怪，無比謙卑，岑諾芹卻做得非常自在，唉，生活逼人。

“俱樂部信箱非常受歡迎?！?/p>

“托賴，托賴?！?/p>

“漫畫小說收視率也不錯。”

收視率？這人可能來自電視臺。

“請繼續(xù)交稿?！?/p>

“是是是?！?/p>

“我喜歡保留有功的舊人。改革的意思是拿更好的來代替不好的，并非拿我喜歡的來代替我不喜歡的，伍思本上任以來，丟掉不少原有的東西，改了又改，可是銷路江河日下，公司賠本，你說改得對嗎 ”

岑諾芹噤若寒蟬。

怎么搞的，竟像聽訓(xùn)話似的。

“大家明白了就好?！?/p>

“是是是?！?/p>

“開會時，我會叫立虹通知你。”

諾芹意外，林立虹還在？這女孩子倒厲害，真人不露相呢。

她唯唯喏喏，掛上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