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芹告辭。
走到門口,還聽見高計梁對瑪挑達說:“芹芹是一名作家……”
她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高君出手闊綽,送一只純金勞力士。那只表,如今還在保險箱里,簇新。諾芹嫌俗,無論如何不肯戴。
他對她慷慨,她也知道回報。
她只想回家把南半球的汗騷味沖洗掉。
正走向停車場,忽然聽見有人叫她。
“可逮住了?!?/p>
是林立虹。
她打扮過了,剛健中帶婀娜,諾芹從未自這個角度欣賞過她。
“來,一齊去參加晚會?!?/p>
“我有事?!?/p>
“人是群居動物,也別太離群才好,來?!?/p>
諾芹說:“我沒打扮?!?/p>
“天生麗質(zhì),不用脂粉。”
“你看我白襯衫和牛仔褲――”
林立虹已經(jīng)把她拉上車。
到底是她的編輯,也就是諾芹口中的二層主子,平日接觸的是他們,有什么要求,他們說放行,事情方便得多,否則,吵到老板面前,只有兩敗俱傷,總得給些面子。
諾芹在車上補了口紅。
林立虹看她一眼:“行內(nèi)數(shù)你最漂亮。”
“是正式投票選舉結(jié)果 ”
林立虹笑笑。
“今日晚會有梅雁嬋?!?/p>
“呵,高手也賞面 ”
“全部雜牌軍如何打仗 ”
“她好似不大理睬我們?!?/p>
“人家很大方,既然出來了,一定談笑甚歡。”
“那叫涵養(yǎng)工夫?!?/p>
許多行家已先到,看到諾芹,都迎上來。
諾芹看到遠處一張笑臉,連忙走過去招呼。
“梅小姐?!?/p>
“請坐?!?/p>
前輩到底是前輩,氣定神閑。
諾芹沖口而出:“有人不公平批評我,我應(yīng)怎么辦 ”
梅雁嬋一怔,隨即笑道:“首先,必須聲明一件事:我們的文字統(tǒng)統(tǒng)是全世界最好的,如不能傳世,只是天無眼,所以,一切批評,均屬惡意中傷?!?/p>
諾芹沒想到她會那么幽默,笑得眼淚幾乎都流出來。
“是,是,”諾芹說,“我的看法也一模一樣?!?/p>
梅雁嬋說下去:“由他批評,由我寫,二、三十年過去,依然故我,只覺毫無新意,什么媚俗啦,空洞啦,早已見慣見熟,到某日作品不再流行暢銷,也就失去被批評的榮幸?!?/p>
“啊?!?/p>
“日子久了,你會習(xí)慣?!?/p>
“可是,我不認識那些人?!?/p>
“出了名,已成公眾人物,名焉公用,人家不需認識你?!?/p>
“嘩?!?/p>
梅雁嬋笑吟吟:“你愿意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
岑諾芹不住說:“為我所殷切盼望?!?/p>
“我可有解答你的問題 ”
“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我受用不盡?!?/p>
兩個人哈哈地笑起來。
大家連忙問:“什么事那樣高興 ”
梅雁嬋立即顧左右而言他。
諾芹暗暗佩服,將來,她做了前輩,也要這樣落落大方,言無不盡。
林立虹說得對,是有必要出來走走。從別人身上,總可學(xué)習(xí),像同行都知道的一個笑話:某人所作所為,我們統(tǒng)統(tǒng)不做,已經(jīng)成功大半。
諾芹還有問題,她輕輕對梅女士說:“我害怕天天交稿的專欄生涯?!?/p>
“是怕辛苦的緣故 ”
“不,日日急就章,片刻編輯部催稿電話又來了。必須寫滿字數(shù)交功課,不能好好思想,妥善組織文字,寫一些比較有意思的文字,時間、精力,就這樣被一個個專欄蠶食掉,匆匆忙忙,應(yīng)付了差使,已無喘息機會?!?/p>
前輩微笑,不發(fā)表意見。
“很多時,慌忙間找不到題材,專欄便如寫日記,一點尊嚴也無?!?/p>
梅女士吁出一口氣,算是答復(fù)。
稍后,她們改變了話題。
交際完畢,回到家中,發(fā)覺白襯衫上有點點紅酒跡子,由此可知剛才十分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