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任的瞳孔縮了一下，“我會叫人留意?！?/p>

薜荔點(diǎn)點(diǎn)頭，“那么，主上心中，大約有所傾向了 ”

清任并不回答，只是說：“告訴巫姑，讓她當(dāng)心?！?/p>

是夜月落之后，城東一條空蕩蕩的大道上，一架罩滿黑色布幔的馬車，踏著石板大路疾馳而過，仿佛鬼魅出行。走了不遠(yuǎn)，駕車的馬忽然停住了腳步，車夫鞭了它幾下，催他快走，馬卻猛地拐了一個彎兒，直奔入一條小巷之中，跑了幾丈遠(yuǎn)，才緩緩?fù)Ｏ履_步。

停穩(wěn)之后，車中卻毫無動靜。車夫輕輕躍下，走到車前向內(nèi)打探，臉上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呆立在地，釋然出了一口氣，重又翻身上車，沿著原路退回小巷。

馬車在小巷的青磚路面上，車轍劃出一道淡淡的圓弧，仿佛在青磚地上，浮起了一朵血色的花。

車到巷子口，停了下來。車夫已經(jīng)聞到了夜風(fēng)中飄來的陣陣躁動的香，仿佛初夏的山林中的奇花異草。車夫勒住了馬，狐疑地四處張望。后半夜，郢都的街還是那樣的靜，沒有一點(diǎn)人的氣息。過了一會兒，車夫就靠著駕轅睡著了。

胡同口的屋檐上，跳下來一個背著弓的夜行人，直接躍到馬車前，挑開了車上的布幔。

車?yán)锩婵湛杖缫病?/p>

夜行人仿佛也吃了一驚，爬到車上去探查了一番，并無所獲。這時他忽然看見地上紅色的車轍，追了幾步上去，發(fā)現(xiàn)那淡紅色的光芒慢慢地鋪展開，一直到巷陌的深處去，那條巷子的深處，通往青夔神殿。

夜行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收身而回，依舊躲在屋檐上。過了許久，車夫才悠悠醒轉(zhuǎn)，仿佛只是做了一個夢，全然記不清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只顧著催馬快走，好趕在天亮前回去。

清晨的時候，青王清任就收到了密報。昨天并沒有任何一架車帶了尸體出城。只有一架空車曾經(jīng)在神殿附近的一條巷子里打了一個轉(zhuǎn)兒，然而車?yán)锩媸裁匆矝]有，是空的。

“你看見地上的血跡了？”清任問道。

“看見了?！?/p>

“淡紅色，有魚腥味的？”

“是的?！?/p>

巫姑的猜測果然不錯。清任心想。

“那架馬車從誰家院子里出來？最后回到哪里去了?！?/p>

依然穿著夜行衣的武士，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清任微微一笑，“其實我不用問你，我只讓你盯了首輔一家的家門，不是么？”

“的確是從首輔家里出來的，也回到了首輔家里。”武士說。

“嗯?！鼻迦蔚攸c(diǎn)點(diǎn)頭。

“不過……”武士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清任挑了挑眉毛，“還有什么別的情況嗎？”

“馬車是傍晚從首輔家里出來的，據(jù)臣那時候看，車中定然有東西。這車并沒有出城，也沒有在城里游逛，而是直接去了一個簇新的宅院。直到后半夜，馬車才出來，奔城門而去，直到被引至小巷?！?/p>

“如果他們直接去城門，那么守城的衛(wèi)士看見一架空車，不會有任何疑問。”

“但是顯然車夫也不知道車子里面已經(jīng)變空了。他發(fā)現(xiàn)之后，離開小巷，又回到了那第二家。這一回，不到一會兒他就出來了，直接就回了首輔家?！?/p>

清任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第二家人，也是巫師？”

“不是。臣下不熟悉京城的情況，后來一打聽，才知道是司禮監(jiān)御史采大人的宅院?！?/p>

“采夢溪，”清任道，“夏妃的父親，是他？”

“正是?！?/p>

清任愣了一下，旋即淡淡笑道：“他還挺能耐的?！?/p>

這一日，清任便稱病免了早朝，獨(dú)自在書房中等候。薜荔從巫姑那邊來，回話內(nèi)容與夜里的武士相榫合。清任一面思考，一面心中忍不住地?zé)┰昶饋?，忽然聽見書房有人竊竊私語，喝了出來，看見是夏妃宮里的幾個宮娥。

宮娥們面面相覷，中有一人連連叩首：“是夏妃娘娘催促我們立刻找到主上，她在綠波宮相候。”

還沒做上王后，就已經(jīng)有人這么聽話了，清任心想。

不出清任所料，原來是那個慶小姐來了。因為是未嫁的女子，所以按禮規(guī)避，躲在了屏風(fēng)后面。夏妃笑盈盈上前，奉上涼茶一盞，是慶小姐親手調(diào)制的。清任略微嘗了嘗，稱贊了一聲。夏妃又把慶小姐夸贊一番，就要為她引見。清任點(diǎn)了點(diǎn)頭，于是那個少女就攜著一陣環(huán)佩聲，從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出來。

珠圍翠繞的慶小姐，遠(yuǎn)遠(yuǎn)看去煞是奪目?？磥頌榱藭x見，著實打扮了一番。許是花鈿太沉，她一直垂著頭，瞧不清面容如何。清任心想，這畢竟是首輔慶延年嫡親的孫女兒，不可怠慢了去。于是他擺出一副和藹的面容，等她上前叩拜完畢，便叫她抬起頭來，也順便瞧瞧是何等佳人，要夏妃如此吹捧。

那少女卻只是低著頭，下巴都要抵到胸前了。

“姑娘家這般害羞，”夏妃連忙打圓場，“洛如，主上叫你免禮呢，還不謝過？”

就好像地上有磁鐵吸著她，那女孩就是抬不起頭來，一只白皙的手，死死揪住裙角。

“她叫洛如?。俊鼻迦斡行┎荒蜔┝?，盤算著要抽身。

“是啊是啊，”夏妃連連道，“慶小姐出生的時候，城里開了洛如花，是祥瑞之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