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清醒的酒狂 三(4)

狂狷上不了天堂 作者:草玄


但最終我沒有這么高喊。在那個時刻,我清晰地感受到,幾十年來,我認為的那些生存的意義都萬劫不復(fù)了,我活著的一切理由都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另外一面,將自己否定。我的心靈怎能不痛楚?這國家,這世界,以及自己,甚至我熱愛的一切都墜入了絕望的深淵,一種無法負荷的窒息感壓迫著我。

而此時在小將們?nèi)_淋漓的攻勢下,我肉體的痛苦似乎能讓我的心靈得到一絲解脫。

于是我閉上眼睛享受著每一拳每一腳,雖然我遲鈍的反應(yīng)沒有他們的拳腳快。漸漸地,我腦海中出現(xiàn)了高爾基筆下的那只在暴風(fēng)雨中飛翔的海燕。于是,被綁著像耶穌般的我將頭仰起,用最后的力氣對著天空慘笑一聲,接著高叫:“讓拳腳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這么一叫,拳腳反而稀疏了。

這時一個孩子突然沖了進來,一邊尖叫一邊瘋狂地將毆打我的紅衛(wèi)兵推開。

紅衛(wèi)兵們還未從我的反常中反應(yīng)過來,又看到這么一個小孩猛地沖了出來,頓時一驚,都后退了幾步。

這孩子見紅衛(wèi)兵后退了,立即將他瘦小的身體護在我身前,什么話也不說。

我頓時淚流滿面,雖然只能看到他的后腦勺,但是我能猜想到他現(xiàn)在的表情。他現(xiàn)在一定又咬著他的下唇,用已經(jīng)歪斜的雙眸怒視著眾人。

他是我的兒子阮雨,今年雖然已經(jīng)有十歲,但是看起來像是只有七八歲。半年前當我在一次批斗大會上被毆打時,他也像今天一樣沖了進來,倔強的他死活不讓別人毆打自己的父親,結(jié)果他的雙眼被人打傷了。由于醫(yī)院那些有名望的老醫(yī)生都被關(guān)進牛棚了,沒有得到較好的救治,阮雨的眼珠從此永遠向右邊斜著。

李革等人愣了一會兒后,看著阮雨紛紛笑了起來,李革說:“原來是你這個怪物,快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教育?!?/p>

阮雨沒有說話,也沒有退卻。雖然我還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依舊在咬著下唇,斜著眼睛怒視著這群毆打自己父親的人。

我怕阮雨再受到傷害,忙說:“孩子,你先回家去?!?/p>

阮雨轉(zhuǎn)過身來,那雙令我心碎的雙眸充滿了關(guān)注。

我強忍住眼淚,說:“聽話,孩子,快回家去?!?/p>

阮雨說:“我們一起回家?!闭f完,便來解我的繩子。

李革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了阮雨,破口大罵:“你這個狗崽子,活得不耐煩了?”

李革話剛說完,阮雨便狠狠地在李革的手上咬了一口。李革痛呼一聲,一把將阮雨摔在了地上,接著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用腳向阮雨瘦小的身體上踢去。

看到阮雨可憐地縮在地上被李革暴打,我頓時撕心裂肺般地怒吼:“李革,你他媽的給我住手,有本事來打我,你這王八羔子!老子跟你拼了!”

其他紅衛(wèi)兵見我罵李革,立即要上前打我。

這時一個聲音喝道:“住手!給我住手!”

那聲音似乎有著某種威嚴,大家都呆住了。只見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一個身著白衣的窈窕女子,在這個高度集中統(tǒng)一的時代,她原本普通的打扮顯得特別光鮮亮麗,宛如鶴立雞群。

她不是別人,正是浪濤市工人造反總司令部的總司令熊闊海的老婆林雯。只見她過來對李革說:“這孩子這么小,你怎么忍心下這么重的手?”

李革可能對熊闊海有幾分忌憚,于是舉起他的左手說:“林阿姨,你看,這狗崽子才叫狠呢!他將我的手都咬出血來了?!?/p>

林雯輕輕“唉喲”了一聲,從身上掏出一條香噴噴的手絹,過去一邊包扎李革手上的傷口,一邊柔聲地說:“他還小,懂什么呢?看到你們打他爸爸,當然就急了。你也算是個大人了,怎么能和他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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