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鐘會清醒過來，再飲了一盞，忍不住嘆道：“如此美酒佳麗，難怪阮公徹夜不歸??！”

阮籍知道自己如果不起來，鐘會絕對不會離去，自己雖然與酒店這對夫婦很少交談，但是無聲中早已達成默契，仿佛上輩子便已經(jīng)是知己。鐘會雖然也算是才情斐然，但他始終是個官人，為了仕途會不擇手段的官人。這樣的人始終是讓人不敢掉以輕心，自己的處境如此，實在也不愿連累酒店這對夫婦。阮籍思前想后，忍不住還是起了身，然后故意驚訝道：“鐘大人怎么也來此小店飲酒？”

鐘會道：“奉大將軍之命，特來尋找阮公，共商兩家婚事?！?/p>

阮籍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唉呀！鐘大人已經(jīng)飲此美酒？如何？”

鐘會何嘗不知他借此轉(zhuǎn)移話題，但也不好過于咄咄逼人，干笑了一下，道：“酒美，人更美?！?/p>

阮籍暗自皺眉，怕鐘會對許氏有不軌之企圖，連忙指著桌上菜肴，又轉(zhuǎn)移話題道：“這竹筍炒得也別有一番滋味，值得品嘗?！?/p>

鐘會吃了一口，頓時感覺有股清香繚繞，半晌說不出話來。

阮籍撫須微笑，過了一會兒后，問道：“如何？”

鐘會道：“有縷清香讓人感幽邃，讓人似隱居竹林。唉呀！難怪阮公在此流連忘返?？上е窳制哔t……”說到這，鐘會不再言語。

阮籍知道鐘會的意思，如今他們竹林七賢已經(jīng)分道揚鑣，自己最早被迫出仕，山濤緊隨其后，由于山濤還想拉嵇康出山為官，嵇康憤懣之下，寫了著名的《 與山巨源絕交書 》，不再與山濤來往，從此在洛陽郊外打鐵，雖然王戎、劉伶、向秀、阮咸四人偶爾與之相隨，時而還會屏居山陽，或縱酒林下，但是當年竹林之游的飄逸和狂傲已不復存在。

由于嵇康的《 與山巨源絕交書 》表明拒絕與司馬氏合作的態(tài)度，以及其中言辭激烈，讓司馬昭切齒發(fā)狠，動了殺機。阮籍不得不懷著矛盾的心理，逐漸減少與嵇康的來往。如今鐘會沒有說完的半句話，讓阮籍想起往事，想起嵇康，不禁為自己的怯弱而羞愧。

鐘會看出阮籍的窘態(tài)，向阮籍敬了一盞酒，忽然拿出一卷書出來，客氣地道：“阮公，此乃拙作，請指點一二?！?/p>

阮籍拿過定眼一看，正是鐘會的得意之作《 四本論 》。

在那個時代，科舉制度還沒有完善，統(tǒng)治者選拔人才靠的是察舉制。簡單地說，是一種由各級官員推薦人才的制度。由于推舉者不能親自到民間挖掘默默無聞的人才，所以排除徇私舞弊的原因外，那些名氣比較大的人才得到推薦的機會更大些，而當時衡量人才的標準主要分為道德品質(zhì)和才學，于是人們會夸張地向世人展示他的道德品質(zhì)，比如那時產(chǎn)生了各種形形色色的孝子，他們那種孝順之舉，在現(xiàn)在看來，不是夸張得像神話故事，就是極度癲狂。詳情可見《 二十四孝圖 》一書。

除了這種瘋狂表演外，人們會到處拜訪官人，參加各種聚會，相互之間辯論、吹捧、詆毀等，以顯示自己的才學。

在一個人才大表演的時代，自然不免會出現(xiàn)各種所謂人才鑒定師，這些鑒定師的鑒定往往會增加被鑒定者的名氣，權威的鑒定師甚至會直接影響推舉者的決策。所以關于人才鑒定方面的著作非常多。

鐘會這本《 四書論 》就是一本討論如何鑒定人才的學術論著。

阮籍隨意翻閱，雖然不同意書中觀點，但是又不敢表達，因為談論人才，不免要涉及到時局，涉及到時局，不免要暴露自己的政見，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殺身滅族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