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清醒的酒狂 四(4)

狂狷上不了天堂 作者:草玄


阮籍此言雖是拒絕,鐘會卻也不生氣,他常常自詡書法得其父鐘繇真?zhèn)鳎J(rèn)為阮籍書法不如自己。不過此時不是比書法,而是借阮籍之名宣揚自己的才學(xué),于是又笑道:“阮公草書運筆圓勁有力,使轉(zhuǎn)如環(huán),似醉似狂,可謂別具一格,阮公就不必自謙了?!?/p>

阮籍暗忖,只有繼續(xù)裝醉了。于是抓起酒壺,打算將一壺酒都喝下,誰知往嘴邊一倒,半晌只有一滴落下。他不禁苦笑一聲,大聲道:“再來一壺酒?!?/p>

鐘會一旁喊道:“店家,先拿筆墨來?!?/p>

許氏端來筆墨,放在桌上。阮籍哭笑不得,望著許氏,心道:我們雖然平時極少交談,但是不乏默契,此時為何就不能理解我的苦衷呢?

誰知許氏突然笑道:“阮先生可是要揮毫展示書法?”

阮籍一愣,雖然許氏長期以來縱然他醉宿腳邊,卻從未主動與他說話。

許氏未等阮籍回答,又道:“奴家斗膽說笑一句,阮先生的狂草體實非真狂草?!?/p>

阮籍看著許氏目瞪口呆,鐘會則以為許氏與阮籍關(guān)系曖昧,在打趣他,于是也笑道:“此話怎講?”

許氏道:“請阮先生書寫一字?!?/p>

阮籍隨手在鐘會的《 四書論 》卷首題寫了一個酒字。

許氏點評道:“阮先生運筆雖然運筆圓勁有力,使轉(zhuǎn)如環(huán),但是運筆轉(zhuǎn)折處有所踟躕,似心中充滿矛盾,使得字體雖飛揚,卻不流暢,似醉后的苦悶,毫無真正的狂放自如,所以先生之草書,只能稱之為醉草,最多是佯狂草,而非真正之狂草?!?/p>

阮籍感覺她說的不是自己的書法,而是他的人生,剎那間眼眶濕潤了。

鐘會倍感驚奇,忍不住問道:“阮公之書法都非狂草,那么何謂真正的狂草?”

許氏笑而不言,揮筆寫下一個“張”字。

鐘會雖是書法世家,見過無數(shù)名家筆墨,此時看到許氏的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許氏的字橫豎蒼勁,運筆又異常瀟灑,一個字所透出的神韻,有潛龍升天般的氣勢,又有鳳舞九天般的飄逸。

阮籍忍不住驚嘆道:“好字!”

許氏微微一笑,在張字后再揮筆寫下“昌蒲”二字。

鐘會沉迷在這三個字中,不知不覺眼角濕潤。

過了許久,鐘會目光才從字中拔出,抬頭看到許氏那懾人心魂的笑靨,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臣服地道:“沒有想到這小酒店竟然藏龍臥虎,女先生定是當(dāng)世英杰,這字體中所透出的浩然氣魄,絕非等閑所能擁有。不知女先生高姓大名?”

許氏淡然一笑,道:“我的名字和我的酒一樣,無名,不足掛齒??梢苑Q得上是當(dāng)世女英杰的,我想只有書法大師鐘繇先生的小妾張昌蒲。她四歲讀《 孝經(jīng) 》,七歲讀《 論語 》,十歲讀《 尚書 》,十二歲讀《 左傳 》,十三歲讀《 禮記 》,十五歲入太學(xué)。試問當(dāng)世哪位英杰能與之相比?”

張昌蒲正是鐘會的生母,鐘會聽她如此推崇自己母親,心中甚是感激。

誰知許氏話鋒一轉(zhuǎn),道:“可惜?。埐芽芍^是人中之鳳,鐘繇也可謂是人中之龍,偏偏生了一個兒子,附炎趨勢,附庸風(fēng)雅,品性何其低下,簡直豬狗不如,張昌蒲與鐘繇地下有靈,想必也會感到愧對世人。”

阮籍感覺罵得過癮,一拍桌子,差點高聲叫好,但隨機又將“好”字咽了下去,只見鐘會臉漲得通紅,目露殺機。當(dāng)下不禁又為許氏的安危擔(dān)憂,為了防止許氏進(jìn)一步刺激鐘會,阮籍連忙道:“如此好字正是極好的下酒菜,快去拿酒來?!?/p>

許氏淡然一笑,轉(zhuǎn)身入內(nèi)室。

稍頃店主小何面無表情地端了一壇酒過來,打開封泥,頓時芳香四溢。

阮籍忍不住一口氣喝了幾盞,感覺五臟六腑中都充滿了香氣,說不出的舒服,忙勸鐘會也喝了起來。

當(dāng)阮籍抬頭想問店主小何究竟是何美酒時,卻突然感覺頭重腳輕,“咕咚”一聲便倒在地上,昏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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