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宏住進了單間。他明白,這是穆少卿的安排。安排病房的時候,陳建很高興,還說醫(yī)院懂事兒,就應該給見義勇為的人安排特殊照顧,這個社會還有幾個見義勇為的,比大熊貓都少。他說他的,白宏聽著,他什么都沒說,說了就沒意思了,更何況陳靜就在眼前。她聽著陳建一個人?嗦,老公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彼此心里都不舒服,可是誰也不能說,也實在是沒什么可說的。
天色漸暗,外面的走廊上來回走動的人也少了,腳步聲開始顯得空曠起來。陳建被打發(fā)回家陪陳母,現(xiàn)在病房里只剩他們兩個。陳靜看著他,心里很不安,為什么,不知道。
花了整個下午,白宏弄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就看不見,還不能直接安排手術。主治醫(yī)生孫大夫講病情,講得很理論,從視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構成,到神經(jīng)元受到?jīng)_擊后的應急反應,簡單地說白宏的失明并不完全是外傷造成的,而是由外傷引發(fā)了自身過度的應急反應造成的,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失明是漸進的。而且不是去掉壓迫性的血塊就能解決問題。
“手術風險大么?”
“現(xiàn)在還談不到風險,對你這個病例,目前還沒有一個現(xiàn)成的手術方案可以借鑒,因為要設計一個全新的手術,所以風險要在手術設計完成之后才會討論。當然我們設計手術的同時會首先考慮盡可能降低風險,你不要有負擔,這個風險考慮也不完全是為了你,我們也希望做風險小的手術。畢竟要承擔責任的?!?/p>
已經(jīng)入夏,夜晚遲遲未到,風已經(jīng)非常涼了,帶著夏日特有的濕氣,一段一段地吹進來。
陳靜收拾好了碗筷,本該回家,卻遲遲未動。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相干的話。陳靜走到他的背后,輕輕地把手放在白宏的肩上。她幾乎是等了好幾天,或者說得更夸張一點兒,這幾天她都在等這個機會,兩個人,親親熱熱的,來一次,皮膚挨著皮膚,臉貼著臉,呼吸對著呼吸,然后一切就和原來一樣,手臂緊一緊,聲音輕一些,白宏什么都答應了,他會答應的,會的。這是陳靜想的,想得很具體,很直白。
可是陳靜的手指剛剛碰到肩膀,他躲開了。這個動作讓她難受。她一把拉住白宏,說道:“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你的債主,你不要這樣,這樣我……”聲音中有幾分哽咽。
白宏趕緊說:“我知道你也不好過,我知道?!彼炖锇参浚墒巧碜訁s在躲。
“對不起!”白宏說得很不由衷。
陳靜手上瘀青還沒散盡,握著白宏的肩膀,用力一捏不讓他再說下去?!皠e說對不起,沒有誰對不起誰,我們是夫妻,沒有誰對不起誰,你別再說了,這三個字我聽著,傷心?!?/p>
白宏呼地一把摟過陳靜,緊緊地,陳靜反手抱著他的后背。這個身體這個味道這個溫度,此時陳靜心里先軟了,人也跟著軟了。她伏在白宏胸口,呼吸鉆進他敞開的衣領里。白宏的呼吸落在她的頭發(fā)上,溫溫的。
“我害怕,”白宏說,“我真的有點害怕?!?/p>
“我在呢,我會一直在?!?/p>
“我不怕你離開我,我怕的是那種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卻形影相隨,我怕你討厭我,甚至恨我,卻要取悅我?!?/p>
這幾句話說得輕巧,陳靜聽著卻渾身一震,她想抬起頭來想看看白宏的表情,卻被他狠狠地抱住,不許她動。陳靜的頭重新靠在他的胸口,可是怎么靠著都不舒服,不如剛才舒服,那個絕妙的位置和姿勢再也找不回來了,陳靜慢慢地挪動自己的頭,在白宏肩頸處蹭著,好像是掙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