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們去了山凹里,山凹被懸?guī)r和灌木、荊棘所環(huán)繞著。原田說,在這個山凹里,隱藏著一個泥塑大師?!澳銈儾幌肴グ菰L一下嗎?”他說。為什么不呢?于是,在一天的早晨,幾個人驅車一百多里地,去了。一路上,原田都在給我們講泥塑大師的傳奇故事,通過無線電話。據(jù)說,那人看準一眼,就能栩栩如生地捏出一尊肖像來,前后用不了一分鐘。
“你見過他嗎?”我問。
原田一個勁說NO,他只是聽說。跟他說的那個人打算把泥塑大師的故事搬上屏幕,拍個十集或二十集的電視劇,找原田寫本子。
他們的車都是美洲豹、馬自達之類的迷你型,而我的車是牧馬人吉普,所以讓我開道。本來鐵木兒也要去的,但是提案被否決了,“男人有時候是需要一點自由的,這種自由通常是遠離了女人才可以獲得的?!彼麄冋f。
我找不出什么站的住腳的論據(jù)來駁斥他們,所以就很郁悶。一路上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吹哨,偶然在拐彎的時候,我才通過無線電通知他們一聲,提請他們注意。“前方三十米處有一架馬車,趕車的是一個女性公民?!蔽艺f
話筒里立刻傳來一大堆的問題: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是憂郁的還是開朗的?是時尚裝束還是村姑打扮?
對這些問題,我一概不予理睬,讓他們自己看好了。拐了一個彎之后,我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公路左側有一座古老的帶染色玻璃窗的教室,但已百孔千瘡,鐘鼓也坍塌的不像樣子了?!?/p>
很快,我就聽見一陣喧囂聲:這座教堂怕是有一百歲了吧,起碼也是八國聯(lián)軍打北京那年蓋的。文革年間,沒把它砸了,倒是一大奇跡……
進山,穿過一道石灰?guī)r的懸崖,我們找到一座草木蔓生的木制房子,人們說,泥塑大師就住這里。一個穿著西服革履的留著稀疏胡子的中年人接待了我們,彭哥俏聲咬著我的耳朵說:“他長得像一直蜥蜴?!蔽乙灿X得挺像的。當他自我介紹說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時,我們不禁大吃一驚,我們以為他穿著對襟棉襖似乎比穿西式禮服更為得體。他跟我們想像中的那個人,差距太大了,我們想像他的襖袖和褲腿應該再挽上幾遭。
這個“假洋鬼子”似的泥塑大師把我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大概揣摩著我們值不值得他來招呼,后來,許是看在我們的座騎的面子上,才勉強地將我們讓進他的作品展示廳里。
奇怪的是,展示廳并沒有展示什么泥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小屋而已,普通的土灶,普通的桌椅板凳,還有晾繩掛著的衣服,敞開的柜廚里擺著的油鹽醬醋,以及房梁上耷拉著蒜辮和辣椒……
就在我們面面相覷的時候,泥塑大師坐在角落里一個條凳上,笑著告訴我們:“這些都是泥塑作品,包括窗臺上的那盆秋海棠?!?/p>
一片愕然。仿佛為了證實一下似的,我和原田都伸手摸一摸墻邊碼著的白菜,果然,是泥塑。原田沖我做了一個鬼臉,低聲說:“看來這小子有兩下子?!?/p>
彭哥說:“聽說,你能當場給人塑像,是嗎?”
“以前是,現(xiàn)在不了。”泥塑大師慢吞吞地說,“現(xiàn)在我偶而給一些領導干部或外賓捏一捏。”
蘇懷逼問道:“這是為什么?”
“因為普通人不愿意為一個泥人付出太大的代價,他們覺得這不值得。”泥塑大師沉吟片刻,又說,“真對不起,讓你們白跑一趟?!?/p>
“哦,你是怕我們付不起錢吧?”彭哥一臉的嘲諷。
泥塑大師站起身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道:“很抱歉,一會兒有個丹麥大使館的官員來捏像,恕我不能奉陪了?!闭f著,揚長而去。
原田氣壞了,沖著他的背影叫罵道:“你他媽的最好不要裝孫子,真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然后往你的脖子里撒尿!”
蘇懷推了他一把,問道:“我怎么覺得你說的這話挺耳熟的?”
我說:“是從電影《全金屬外殼》剽竊來的。”
我們哥幾個碰了一鼻子灰。開車回來的道上,原田還揚言將來要把那些泥塑砸得粉粉碎,不過,誰都沒往心里去,知道他不過是痛快痛快嘴巴而已。
其實,我也挺厭惡那個狗屁大師,從他身上聞得到一股子揮之不去的市儈氣味。
快到家的時候,彭哥囑咐我們: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千萬不能把今天的悲慘遭遇告訴任何一個女人,免得惹笑話。
“放心吧,我們會守口如瓶的。”我們說。統(tǒng)一口徑之后,我們才分手,各自回各自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