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亂說笑。”看到舞姬那樣帶著風塵氣息的笑容,靈修的眼睛陡然凝聚,沉如鐵,冷冷道,“迦香畢竟是劍仙,怎可輕易脫離仙籍亂入凡界?――她不過以劍仙身份游劍天下,訪遍各方而已……”
“你沒陪她……不,沒陪我去么?”舞姬詫異地脫口,隨即看見靈修淡漠的眼神,恍然,“啊,我忘了,神仙眷侶么,是不像俗世那些小兒女的?!?/p>
“其實,我們那時候已經(jīng)有一百年沒有說過話了。”靈修漠然道。
“一百年?”迦香總是被那些數(shù)字嚇一跳,時光如果被百倍地放大,在她這個紅塵中人看來根本不信那是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為什么?你和她……不,我和你吵架了么?”
“我們早就沒有可以吵的架了?!鼻嘁聞ο傻换卮穑皟汕?,什么都看得空了?!?/p>
“神仙原來是不吵架的……怪不得我對你感覺那么陌生。好像我不見了,你也不見得有如何焦急擔心啊?!蔽杓в行└锌靥痤^,看著身邊的靈修。
濃暮如墨潑下,籠罩了兩個人。靈修持著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兩人的側(cè)臉,然而光芒卻是清冷的,沒有一絲暖意,如同靈修的聲音,“沒有什么好焦急的――那只是修行中遇到的磨練,是迦香你命里注定的劫數(shù)。時間到了,一切自然會回到最初的模樣?!?/p>
最初的詫異慢慢淡去,饑餓讓舞姬迦香開始加速吃掉那些棗子,然而聽到劍仙那樣淡然的話語,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小聲地嘟囔:“真是沉得住氣啊……幾十年來我可是一直被那些貴人老爺們欺負,那時候也不見你來幫我――真不相信我居然和你是……一對?”
“那只是你修煉中遇到的‘劫’,對你是有好處的。雖名‘雙修’,卻是誰也無法幫誰,各自修得各自的因果罷了?!边@樣的小聲抱怨依然被靈修聽見,靈修的聲音波瀾不驚,“蜀山,甚至天界所有仙人,哪一個不是這樣?――既然你要修煉自己的舞技,我自然不會干擾,就讓你帶著紫電去了凡界……誰料十年后紫電徑自返回夢華峰,你卻一去不回?!?/p>
“我再怎么求訪,也只查到你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克孜爾塔格山的千佛窟里,然后下山到了高昌城,你就失去了下落。”手指輕輕握緊靈珠,靈修的眼神慢慢尖銳起來,“后來我不得已,返回天極峰求了師尊光華真人,請他開了天鏡,才知道你居然淪落入了下界,成了一名酒泉郡的舞姬!”
“啊……為什么會這樣?”舞姬聽得入神,忘了那是自己的事情,脫口饒有興趣地問。
“師尊推算出,你大概是在高昌城里遇到了邪魔,結(jié)果在斗法中不敵,中了血咒被封印,最后落入俗世輪回?!膘`修嘴角微微一扯,有一個凌厲但是淡漠的笑意,“就是那個叫做羅萊士的人……從西方拜占庭帝國遠道而來的邪魔?!?/p>
“羅萊士……”那個名字一被提到,迦香就覺得身體里的血有如燃燒般熾熱,她的頭又痛了起來,卻被一種不甘指使著,驀然脫口大叫:“羅萊士怎么會是邪魔!”
“迦香!”舞姬的神色一波動,青色的靈珠瞬間按住了她的眉心,鎮(zhèn)住她,靈修雙眉一軒,貼近她的臉,漠然重復,“羅萊士當然是邪魔!是西方來的邪魔――”
青衣劍仙伸過手去,輕輕摘下了舞姬頸中密密匝匝的項鏈,“你看,這是什么?”
密密匝匝的項鏈一圈圈地除下,白皙頸部纖細如瓷器――然而那樣美麗的頸項上,卻赫然有著兩個深深的黑洞,直刺入血脈。
項鏈一被摘下,迦香陡然全身僵硬,喘不過氣來般捂著脖子彎下了腰。
身體里的血仿佛一下子涌到了腦里,幻覺再度浮現(xiàn):黑暗??裣病<t色的野玫瑰。湛藍色的眼睛。火一樣的話語……然后黃金一樣的發(fā)絲垂落下來了,猝及不防地淹沒了她。劇痛。震驚。恐懼和下意識的掙扎。血的腥味……
“羅萊士是邪魔!”忽然間,仿佛喘息著掙扎,迦香吐出了一句話,項鏈在手中四分五裂,珠子滴滴答答跳落,她震驚地仰起臉,恐懼地看著靈修,“羅萊士他的確是邪魔!我記起來了……”
“不要再去想了,迦香。”青色的靈珠揉動在女子的眉心,極力驅(qū)趕著她體內(nèi)翻涌的污血,靈修伸出手攬住迦香的肩膀,“他當然是邪魔――他把你變成了這樣子,在你身體里下了血咒,讓仙人的血污濁,淪落紅塵輪回中不能解脫。我在高昌城外等了你一百年,現(xiàn)在終于找到你了。只要殺了他,破除血咒……我們就能回到蜀山去,迦香?!?/p>
最后一句話,是極輕極輕吐出來的,靈修漠然的呼吸間,帶著說不出的寒意,手指凌空一抓,青色的長劍躍入他手心。
“天快黑了,他也該出來了――我們走?!膘`修拉起了她,不容她反對地將紫電塞到她手心,“找到了那個邪魔,你必須親手結(jié)束一切,血咒才能被解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