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不敢出聲，捧著頭面飾物站在一旁。

昨日花蕊夫人入宮承恩，歸來時(shí)顯得很疲倦，侍侯她卸裝的小玉只不過無意扯痛了她的長發(fā)，一貫隨和的夫人便莫名其妙地發(fā)了脾氣，將她拉下去打板子。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如今剛剛到初冬，早上卻忽然降了雹子，到了下午還沒有停息。聽著雹子敲擊琉璃瓦的聲音，銀色長發(fā)的花蕊夫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玳瑁簪子碾著玉盒中的胭脂，不出一聲，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黃昏。已經(jīng)是落日時(shí)分。寂靜的深宮里，遠(yuǎn)處的云板終于疏疏朗朗地響起，冰雹依舊紛紛落下。云板聲響入天霄，然后是寂靜，花蕊夫人的手一顫，簪子落在了梳妝臺上――

……

“少司命說：如果落日時(shí)分冰雹可以停止，那么我還有活著的機(jī)會；如果不能，就最好交代一下后事?！?/p>

……

玫瑰色的汁子被碾得流了一手，宛如鮮血。

“皇上在何處？”她急急起身，問身邊的侍女。

不知為何，在此刻，她只想看見他的臉。

“燮王在太清閣和違命侯對弈，下令任何人不準(zhǔn)打擾?！笔膛p聲回復(fù)。

任何人不許打擾？――花蕊夫人呆了呆，看著窗外依舊紛紛不止的冰雹，眼色黯淡。許久，才輕聲吩咐：“備轎，我要去蒼云州商會，看角斗為戲?！?/p>

設(shè)在地下的角斗場依舊喧鬧，雅座被珠簾遮擋著，里面一個(gè)肥頭大耳又身材短小的年輕人似乎百無聊賴地坐在那里，和身邊一位嬌小美女打情罵俏。

這時(shí)，管家臉色迷惑地走進(jìn)了雅閣，“公子，有位客人讓我把這個(gè)送過來?！?/p>

他的手中拿著一支斑駁的玳瑁簪子，質(zhì)地非常堅(jiān)潤，但雕工卻很粗糙。胖公子默默地凝視它，卻似乎并不驚訝，許久，他才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問：“終于來了……在哪個(gè)房間？”

“三號雅座?！惫芗已劬镉幸唤z驚訝，“公子……對方，對方似乎是王宮里的人?！?/p>

“公羊，別多嘴。”胖公子拿過那支簪子，冷冷吩咐管家。

“是！”管家背上滲出一陣?yán)湟?，連忙點(diǎn)頭退下。

大燮王宮里的事情，向來復(fù)雜險(xiǎn)惡，還是不要多問為好。

“馥雅公主?！痹谵鹜肆怂信匀撕螅止涌粗髦婕喌淖弦屡?，緩緩叫出了一個(gè)名字，“你終于肯回故國去了嗎？”

似乎對于這個(gè)稱呼有點(diǎn)震動，面紗后的女子驀然抬頭，眼睛里有亮亮的波光一閃而過，許久，她才拉下了面紗，低低道：“姜公子，驂龍呢？”

“驂龍它很好……一直在蒼云州游蕩，等你一起回滄浪州的昶國去。”姜子安抬手，按下了一處機(jī)關(guān)，屏風(fēng)無聲地移開了，他領(lǐng)著紫衣女子走了進(jìn)去。

長長的地道，盡頭竟然是一個(gè)不知在何處的花園。

那里，繁花如錦，綠樹成蔭，在樹下，一匹高大神駿的白馬正在低頭小憩。

“驂龍?！弊弦屡幽樕戏浩鹆说奈⑿?，輕喚著，拍了拍手。

樹下的白馬驀然站起，飛奔而來！

歡嘶了一聲，白馬四蹄帶起了勁風(fēng)，長長的鬃毛在風(fēng)中拂動，只是騰空一躍便準(zhǔn)確地落到了花蕊夫人面前，屈起前膝，對著她低下頭去。

她親熱地?fù)崮χ念^。在白馬的頭頂上，居然還長著一支短短的白色獨(dú)角。

“驂龍?jiān)谶@里流連了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一起回去?！苯影苍谝贿吙粗瑓s沒有上前，龍族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對于不熟悉的人，驂龍幾乎不會讓對方靠近三尺之內(nèi)。

“這又是何苦……”微微苦笑著，花蕊夫人撫摸驂龍雪白的長鬃，“我是再也不會回到鶯歌峽去了的……你不要再流連帝都了，也回深海里去吧?！?/p>

驂龍驀然抬頭，清俊的眼睛里有關(guān)切的光。這是在深海里生活了兩百多年的龍族，雖然幻化成駿馬的形體，但它的智慧卻足可以和大智者媲美。

這一瞬間，它已然感覺到了她內(nèi)心蟄伏著的可怕念頭。

“你不回去？”姜子安也吃了一驚，胖胖的娃娃臉上有意外的神色，“昨夜星象有異，汴京市井都在傳言：燮王將薨，晉王當(dāng)立――燮國變亂即將到來，馥雅公主此時(shí)不走，更待何時(shí)？”

“燮王將薨，晉王當(dāng)立？”低聲重復(fù)了一遍，花蕊夫人淡淡笑了，“是王弟昌夜放出的消息吧？他等這一天，可真的等得太久了……”

“公主，我受暗羽所托已有十年――我姜子安做生意，既然收了酬金，那么無論多久，也是要兌現(xiàn)的?！痹谏萄陨?，姜子安的娃娃臉上卻精明無比，“希望公主能早日返國，不要再讓我為難。請今日就和驂龍一起返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