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倦慵的。晚上總是似睡似醒，仿佛一個夢接著一個夢，模模糊糊地連成一大片。醒來了，卻什么也沒有，只有似睡非睡。上午聽課，很想伏在課桌上打瞌睡，可惜我不能帶這個頭?，F(xiàn)在午睡了，偏偏又一點(diǎn)睡意也沒有。軟綿綿的春風(fēng)，從窗口涌進(jìn)來，夾帶著花兒幽淡的芬芳。我不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蕩神馳。窗外藍(lán)瑩瑩的蒼穹，浮漾著一朵朵、一縷縷婀娜多姿的白云，也懶洋洋的，倦慵如我的肢體。似乎在渴望著什么，卻又不知道渴望什么，我莫名其妙地悄悄嘆了一口氣。

“起來，姑娘們！”劉蓓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進(jìn)寢室就喊，“我偵察過了，星期六午睡時間浴室開放，大家都還不知道，一個人也沒有呢！”

“姑娘們，寢室長的主意不錯?！彼谖覍γ娴牡は甲饋眄憫?yīng)，“待一會兒，大家都擁來，屁股擠屁股，還能痛痛快快洗澡嗎？萌萌，你睜著眼嘆什么氣呀，快起來洗澡去！”

“丹霞，剛才我明明聽到是你連嘆了三口氣，怎么反而栽給我了？”我一邊反擊，一邊尋找換洗的內(nèi)衣褲，“姑娘們，響應(yīng)寢室長的號召，機(jī)不可失，快快行動吧！”

“睡貓，聽到了嗎，萌萌說快快行動呢?！蔽乙豁憫?yīng)，劉蓓越發(fā)來勁了，“睡貓，起來起來！全寢室集體行動！”

夏瑾蜷曲著身子，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夏瑾不光有一張貓似的扁圓臉蛋，而且貪睡。早晨起床做早操，劉蓓又喊又推，她才起來，一邊嘟嘟噥噥抱怨劉蓓是催命鬼，一邊雙手貓洗臉?biāo)频娜嘀劬?、臉蛋，就得了個“睡貓”的綽號。

“寢室長，你就不能饒了我？”睡貓并不睜開眼，身子向墻里壁一卷，雙手掩住耳朵，嘟噥著，“洗澡又不是早操，用得著集體行動嗎？對不起，姑娘們，我可只想睡個好覺?！?/p>

劉蓓要去拉夏瑾。我攔住她。

“可憐的睡貓，總睡不醒，我們走，就讓她睡個痛快吧。”

“再見吧，自由的元素！最后一次了，在我的眼前――”劉蓓用她特有的夸張做作的調(diào)子，朗誦起普希金的《 致大海 》來。

“行啦行啦！”夏瑾猛地坐起來，“劉蓓，我去還不行嗎？元旦文藝晚會上，你的《 致大海 》已經(jīng)激動得我全身的汗毛一次又一次肅然起立，現(xiàn)在你的《 致大海 》又趕走了我的睡意，劉蓓，我算服了你啦！”

大家笑了。劉蓓滿臉放光，兩只分得太開的眼睛環(huán)視大家，得意地說：

“怎么樣？詩歌就是魅力無窮！”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無論是班級還是系文藝晚會，劉蓓都要朗誦詩歌。節(jié)目單上不安排，她也會自己上臺。一上臺，就哄笑聲、噓聲四起，朗誦結(jié)束，更是一片喝倒彩聲，她卻一概認(rèn)作是對她演出的捧場。去年，她加入了校話劇團(tuán)，雖然只是躲在幕后提詞，連一個跑龍?zhí)椎慕巧紱]有攤上，然而，外語系加入校話劇團(tuán)的，只有她一個，她的自我感覺更好了。

浴室里果然只有我們幾個人。這是四月末，脫光了衣服，姑娘們都凍得縮著身子，抖抖索索。一排蓮蓬頭同時噴著熱水，淋著大呼小叫的姑娘們光潔的胴體，浴室里頓時彌漫著霧蒙蒙的水蒸氣，姑娘們也暖過身來了。丹霞挺起胸脯，讓熱水沖刷著堅挺的乳房，發(fā)出快活的呻吟，輕輕哼起新學(xué)的《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來。

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

只有風(fēng)兒在輕輕唱。

“不浪漫！不浪漫！”劉蓓喊，“這是浴室，沒有月光，沒有輕輕唱的風(fēng)兒，只有光著身子的姑娘們，一點(diǎn)也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