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才明白，媽媽和封建沾不上邊，只是太愛爸爸，只是再也沒有碰上爸爸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了！可憐的媽媽。我很想撫慰媽媽，然而我明白，我的撫慰是蒼白的。蒼白的撫慰也許只會反襯出媽媽的寂寞。我不覺卷著被子挨向媽媽。媽媽再一次伸出手來，撫摸我的臉頰。

“萌萌，到他那里去吧……嘴硬什么呀！我一個人睡慣了，你睡在旁邊，我反而睡不著了。去吧?！?/p>

我真想說：媽，謝謝你?？商缓靡馑剂恕Ｎ要q猶豫豫出了東房，忽然輕靈得像一只貓，閃進(jìn)西房。他舒展開四肢，躺在床上，靜靜的，發(fā)出平靜而深沉的呼吸。我在床沿坐下，拉亮電燈，輕輕撫摸他的鼻子。他睜開眼，驚喜地?fù)ё∥摇?/p>

“媽醒來，會發(fā)現(xiàn)你溜了?！?/p>

“你以為我們瞞過媽了？”

“糟糕，明天媽要罵我了?！?/p>

“偏袒你還來不及呢！我說都弄到我嘴上了，媽還笑我有潔癖呢。”

“這你也和媽說了？……還疼嗎？”

他的手溫柔地?fù)崦?，還有一絲隱隱的疼痛。我搖搖頭，緊緊摟著他光滑而富于彈性的身體。我伏在他胸膛上吃吃地笑，一邊撫摸，一邊說了媽媽說的……

一九五七年春天，我展開封閉的身體，渴望和若有若無的夢就這樣演成了銷魂蕩魄的生命的真實。

已經(jīng)過了就寢的時間，我踅進(jìn)寢室，姑娘們在床頭半躺半坐著聊天。丹霞目不轉(zhuǎn)睛地探究著我，大呼小叫起來。

“容光煥發(fā)，走路都輕飄飄呢！萌萌，還不從實招來，是不是卓雨山和你一起回家了？”

姑娘們一齊起哄了。我早提防著她們這一手，臨走時改變主意，故意早早讓劉蓓她們和雨山一起送我上公共汽車站，又讓雨山和姑娘們到舞會上跳了兩曲舞，再趕到火車站和我一起上車。我取出一袋姑娘們最愛吃的酸梅糖，挨床分過去。

“回去看媽媽也用得著雨山陪嗎？不信，你問劉蓓嘛?！?/p>

“那倒是真的。我、夏瑾和卓雨山一起送萌萌上了公共汽車，我們還一起回到禮堂，卓雨山還和我、和夏瑾跳舞呢。”

“嘿，萌萌，我還以為你給大家分喜糖了呢。好了，萌萌，你用不著從實招來，你分的也不是喜糖，多給幾顆嘛。好，好，謝謝。”

大家吃著糖，嘻嘻哈哈地聊著。丹霞問我和雨山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說：“明年國慶節(jié)?！?/p>

她說：“我也是明年國慶節(jié)。萌萌，記住，我們不能互相參加婚禮，可一定要互寄喜糖！”

夏瑾說：“我們寢室最早結(jié)婚的，非劉蓓莫屬！劉蓓，是不是？”

“老楊想暑假他畢業(yè)就結(jié)婚，我還沒有答應(yīng)呢！”

“你不是都開放給他了？”

劉蓓嘻嘻地笑著：“總還沒有結(jié)婚嘛！”

大家笑成一團(tuán)。

“萌萌，你走了只有兩天，”丹霞說，“學(xué)?？蔁狒[啦！什么大字報都有，到處都是北京、上海、南京的名牌大學(xué)鳴放消息?！?/p>

“話劇團(tuán)的人說，中文系已經(jīng)坐不住，要罷課了呢！”

“萌萌，中文系罷課了，我們支持不支持？”

“中文系真要罷課嗎？太過分了吧？學(xué)生的主要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罷課了，還怎么向科學(xué)文化進(jìn)軍？這種事情要慎重，要聽聽許書記的意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