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孩子問:“揭發(fā)我爸什么呢?”
孫代表想了想說:“比如說,你爸偷聽敵臺?!鄙?,孩子們看著孫代表雄赳赳的背影相互安慰:“我爸就是真的偷聽敵臺,我也決不揭發(fā)?!?/p>
這時孫代表在門外喊話:“你們不出來,我要派兵來砸門啦!”
“拖鞋大隊”明白孫代表光桿一個,手下兩個兵春節(jié)回鄉(xiāng)了。她們搬了大衛(wèi)王的中段和美杜莎的上半身,抵在門上。耿荻用手勢叫大家千萬別亂,她和李淡云正拆下一寸厚的隔板,打算用它抵門。
“不要藏了,我已經(jīng)看見你們了!”孫代表說。他面孔貼在匙孔上,鼻子擠得扁平,往熄了燈的女廁所窺視。
現(xiàn)在推過來的是人面羊身的薩特爾,穗子和蔻蔻騎坐到它雄厚的背上。
“好,不出來就不出來吧。我可以給你們父親罪加一等。誰讓他們指使自己兒子搗亂破壞??!”
耿荻咧開嘴無聲地仰天大笑。所有女孩都張牙舞爪地狂喜:這個笨蛋孫代表做得多低級?露馬腳了吧?
“不然,就是你們的父親教你們在里面偷聽敵臺!”
女孩們還是手舞足蹈,心想,你愛說什么說什么吧。父親們反正早已成了“不恥于人類的臭狗屎”,處境還能再往哪兒壞?
等她們靜下來,發(fā)現(xiàn)孫代表早已走了。耿荻拉一下門,說:“完蛋了,那家伙把門從外面閂住了?!?/p>
直到第二天清早,孫代表才回來。他看見一攤渾濁液體從門縫下流出來,便同情地問,女廁所馬桶全堵死了吧?不如把那些牛鬼蛇神石膏像做尿罐,反正那個“特嫌”雕塑家早跳樓了。
雙方又對峙一天,孫代表告訴她們,昨晚他只不過用了根鐵絲閂的門,那玩意太不結(jié)實,今晚他換了根拇指粗的火通條,絕對保證大家安全。說完他便告辭回家睡覺了。
他一走,女孩們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尿尿。半袋蛀蟲棗子已吃完,到后來她們連蟲卵也不清理了,直接扔進(jìn)嘴里嚼。剩下的就只有自來水了。耿荻說只要喝水就死不了。至少七天之內(nèi)都能喘氣。大家就不停地喝水,然后不停地尿尿,把所有的雪白石膏像底層都泡成了黃色。
四個馬桶隔間的門都被釘住,耿荻每次都得從門上方翻進(jìn)去。女孩們蹲在地上看她翻,矯健是沒錯的,不過畢竟不省事。這樣麻煩自己,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耿荻的第二條長腿一蹬地,人已騎在門框上了。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蹲在地上的八個女孩全把臉仰向她。黑暗中十六只黑洞洞的眼睛組成黑色的火力網(wǎng),將她牢牢鎖定。她感覺到她們伺機(jī)已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耿荻你干嗎呀?”她們中一個聲音問道。
她回答了一句。但那陣致命的狼狽感使她馬上忘了她回答了什么。
“撒謊吧?你每回說拉肚子,我們都聽見你不過是小便?!?/p>
她們中另一個聲音說道。耿荻想,果真中了她們的埋伏。原來這群女孩也是這“懷疑一切”大時代的一部分。耿荻騎坐在兩米高的門框上,看她們整齊劃一地站起來,站在比例懸殊的巨大白色雕塑之間。
耿荻一貫的態(tài)度回來了。她愛理不理地笑笑,說:“關(guān)你們什么事――我拉不拉肚子?”
“你干嗎非爬那么高,費(fèi)那么大勁翻進(jìn)去呢?”
“這你都不知道?”耿荻又一笑,“我要臉哪。”
女孩們稍愣又問:“你怕什么?!都是女的!”
耿荻不理睬她們了,一條腿極有彈性地著陸于干涸的馬桶。
所有女孩在外面屏了呼吸,聽著里面的每一響動。耿荻說:“真文雅啊――大文人的千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