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英雄落淚為嬌女(6)

中國高考報告 作者:何建明


“何兄你不要說得好聽,你敢說將來你不讓你的孩子上大學?”朝我說話的是我的老鄉(xiāng)戰(zhàn)友徐建平。我們是同鄉(xiāng)加同學,又在一個部隊呆了好幾年,親如兄弟,他的愛人也是高中老同學,叫魯建英。

徐建平把我問倒后,便坦言說起他們在深圳的感受:我們這代人是為深圳搞基礎建設的,那時的工作有力氣,有干勁就行?,F(xiàn)在可不一樣了。你光有力氣光有干勁會連飯都吃不上。這不是說瞎話。深圳每年從內地來打工的人中,光大學生博士生等在人才招聘處門口就有好幾萬!就說我們部隊搞建設工程吧,你單位如果沒有幾個碩士、博士生當技術人員,人家業(yè)主搞招標時考慮都不考慮你!你還有啥能耐?

我知道我的老鄉(xiāng)比較有出息,手頭的錢已經都是七位數(shù)了,便說:在深圳這樣的地方,光有錢不成了?

那也是前幾年的事。徐建平說,沒有文憑,在以后的現(xiàn)代化城市中肯定吃虧。就拿我們這些人來說吧,照理在單位干了二三十年了,論經驗論資歷都該當上層領導了吧?可不行,上面考核你就缺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你沒有學歷。技術單位,沒有進過正規(guī)的大學進行專業(yè)學習,確實不行??!你不服沒用,我們這些人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背不齊,而現(xiàn)在我們用的設備很多都是進口的,全是英文說明。跟外商做生意也是,不懂點外文你吃了虧還找不著北,這怎么行?我們這些人這輩子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可不能再耽誤下一代呀!他們要是沒有大學以上的文化,就別在深圳這樣的地方呆!真的,我們今天能在深圳呆得住,是因為我們確實是流過汗、流過血的深圳拓荒牛。但如果我們的孩子也只有像我們的文化水平,那他們真的會在深圳呆不下去的??课覀兞粝碌膸讉€錢能維持多久?有道是:金山銀山能吃空,只有知識和能力才是現(xiàn)代社會的立身之本。

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深圳使我的戰(zhàn)友和老鄉(xiāng)的意識已經無比進步了。不過,每個家庭的情況是具體和現(xiàn)實的。我知道,徐建平的兒子正在上高中,且成績不怎么樣。他對此怎么看?我很想知道。但徐建平有意回避這個話題。從另一位老鄉(xiāng)那兒,我了解到了實情:徐建平為了讓兒子以后能考上大學,花了二十幾萬元把兒子送進了一個什么“國際”學校。

“小平不容易,在孩子身上沒少花錢。本來不一定非要進那些貴族學校,但他的太太魯建英執(zhí)意要送孩子到最好的學校讀高中,其實她自己為這孩子上學的事吃的苦比自己干工作還多……”我的另兩位老鄉(xiāng)戰(zhàn)友悄悄告訴我。這使得我有種必須采訪徐建平太太的意愿。

其實我與徐建平同班同學時,已經跟后來成為他太太的魯建英有了好幾年同班同學的歷史了。魯建英是我小學和初中的同學,她后來因為家庭的原因沒能上高中,但這并沒有影響她成為我老家一帶有名的、人品與相貌都很出眾的姑娘。魯建英屬于那種性格開朗、辦事干脆的女人,只是我們很多年沒有見面,她那張本來很動人的臉上添了不少皺紋。因為從小就是老同學了,魯建英那晚談了她很多我以前并不知道的事。下面是她的話――

……你是知道的,我家的成分不好,所以初中畢業(yè)后就沒有同你們一起上高中??珊髞怼拔母铩苯Y束了,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就馬上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因為大學考不成,再進高中年歲又大了。剩下一件事就是嫁人。那時能嫁一個軍官可能也就憑著自己一個相貌上的優(yōu)勢吧。徐建平他們集體轉業(yè)到了深圳,我在1986年也到了他身邊。那時我和孩子的戶口還沒有落實,所以也只能到一些單位做臨時工。

直到過了兩三年后,戶口才正式到了深圳,可那時深圳人才市場已經被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占領了,啥部門啥單位進人都是要大學生。我們雖然也算是深圳人了,但找起工作遠不如外地來的大學生們容易。丈夫一直在原來的部隊單位工作,一個高中生也能湊合有口飯吃。我就不行了,只有初中文化,再能說會道也只能干那些簡單的體力勞作,比如小企業(yè)的操作工、飯店的服務員什么的。我來了幾年,換過四個單位,全都是給人家當下手。

有一段時間在一個賓館當服務員,三十幾歲的人了,家里又有孩子老公,可在外工作天天要看人家的臉色。特別是深圳的賓館、飯店這些地方,人家主管和經理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孩子,可人家都管著你,因為她們都是有文憑的大學生什么的,你沒有文憑,再有能耐也只能當端盤或掃地的服務員。服務員也不好當呀,你每天都要與那些來住賓館的客人打交道,而那些客人一住下來,便以為深圳的賓館服務員都是妓女,無時無刻不瞪著色迷迷的眼睛盯著,左喚右呼叫你“小姐小姐”的。那些外來的打工妹經不住誘騙,下水便是常事。可我們這些有家有室的“老姐”哪受得了那些臭男人的那些德性!

正是在當賓館服務員的日子里,我堅定了一個信念,就是自己一定要拿下一個文憑。為了這個目的,我這幾年沒少吃苦,別人的太太放假過節(jié)在家搓麻將、陪孩子丈夫,晚上出去過夜生活。我則騎著車、撐著雨傘去上課聽輔導……三年多時間,幾乎天天都是白天上班晚上上課,星期天還得去聽輔導。前年我總算拿到了文憑,現(xiàn)在我在一家大公司負責財務,雖然一個月只拿一兩千塊錢,不算多,但跟以前相比,我覺得人格得到了尊重,業(yè)務能力也很不一樣了。正是從我經歷的酸甜苦辣中,我更加感到兒子他們這一代,必須接受高等教育,否則不僅永遠進不了上流社會,而且連基本的工作與生存都成問題。

“聽說你兒子正在上高中,成績不是太好?”我問。魯建英沒有回避她最擔憂的事,她說她兒子的成績不行,所以花了二十八萬元才進了一個“國際”私立學校。

“怎么要那么多錢?”我感到驚詫。

據說是包上大學。誰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有合同簽著,它學校以后想賴也不易。她說。

“如果還考不上大學你又怎么打算呢?”

辦法總是有的,這年頭只要有錢啥事辦不成?魯建英好像心中早已為兒子設計好了一條通向大學的“金色通道”――實在不行,再花錢把他送到國外去唄!深圳很多家長都是這么做的。她介紹說,在深圳就兩種人,一種是自己很有本事,也有學歷,但工作和生意忙,顧不了孩子,這些人的孩子的出路就是送出國。還有一種是自己什么文憑都沒有,但很有錢,所以孩子的出路也是送出國。“苦就苦在我們這些既不是很有錢又不是很有本事的人,可孩子是一樣的呀,所以我們同樣供一個孩子上學、考大學,要比別人日子難過多了!否則我也不至于老得這么快,讓你老同學都快認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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