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郊外,李世民是常來的,自也熟知周圍的一切,便帶無憂來到了最近的亭落避雨;剛剛還只是星點(diǎn)的雨滴,此時,卻已交織成了細(xì)密的簾幕,霧蒙蒙的滿墜香砌;無憂慢捋著臉邊的柔發(fā),輕拭著飄落的雨滴,眼睫微垂似還凝著細(xì)碎的涼屑般,影影點(diǎn)點(diǎn),波霧浮流;李世民不由自主地便走到了她的身側(cè),脈脈望著,眼神流轉(zhuǎn)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放肆,可卻仍不能移開沉醉的目光……
無憂似也察覺了他的注視,甚至可以感到他溫?zé)岬暮粑?,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湖,竟自泛起了莫名的漣漪,有意地側(cè)過了頭去……
“妹妹冷嗎?”李世民穩(wěn)步的逼近,令無憂瑟縮的身軀頓感飄漂,一股升騰的熱氣,自身后漫卷而來,將她緊緊地包裹著,竟無處可逃:“二……二公子……”
“不要再叫這三個字!”李世民舒緩地打斷了她,呼吸卻急促了起來,緊貼在無憂暗香的柔絲上:“為什么……為什么你對我……總是這么冷淡呢?還是……你對誰都是如此?每一次見到你,你都少言寡語的,甚至……都沒有正眼地看過我,為什么?”
無憂只感到一陣熾熱的灼火,擾亂了心神,他的體溫,融入骨髓,攝人心魄,竟是自己不能禁受的魅惑,她知道,她應(yīng)該掙開他的,可身體卻動彈不得,失去了矜持的意識:“我……我哪里敢看你,你是多少名媛閨秀眼中的佼佼者,想看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怎還需要……我無關(guān)緊要的一雙眼睛……”
“無關(guān)緊要……”李世民心中一涼,唇角邊卻牽起了一條自嘲的弧度:“原來……我這一年多里所期盼的……竟是一雙無關(guān)緊要的眼睛……”
一年多!無憂秀眉微蹙,卻將他話語中的深意層層剝離,難怪!難怪他今天的舉動那般迥異,言語間也是那般刻意,原來!原來如此!但,為什么呢?為什么是自己呢?雖然自己和他也偶能見面,可終歸是不熟的,難道,就僅僅因為自己從不看他?想到這,無憂的心中,竟是一片澀然,若真是如此,那,便只不過是他的驕傲罷了……
“二公子所期盼的……也許……就只是一雙眼睛而已……”無憂的漠然,讓李世民一怔,不解!她既讓自己這般熱烈地抱著,可為何言語間,卻仍自充滿了絲絲涼意,暗自凝結(jié):“妹妹……對我有成見嗎?”
李世民似也體出了她話語間的意味,蒼勁的手臂慢慢松弛著,盡透出落寞的情緒;其實,無憂眼前也是一陣迷亂,就如亭外凄然飄零的細(xì)雨般紛繁地交織著,在他松開手的瞬間,心中,竟是更難解系的糾纏!
“好冷……”無憂細(xì)弱的聲音,夾雜著雨聲,令人幾不可聞,李世民正沉落在一片黯然之中,自也沒能體味出她細(xì)語中的含義,只是迷茫地望她;無憂淺淺一笑,唇邊,卻添了幾分盈然的漬色:“剛剛……才暖了一些,可現(xiàn)在……好冷!”
亭外依舊陰雨連綿,可李世民心中,卻驟然間云散雨歇,她輕啟的嬌唇,似是啟開了濃濃的雨霧般令他豁然開朗;他小心地伸出手臂,再次圈緊了她香軟的嬌軀,脈脈而語:“現(xiàn)在呢……還……冷嗎?”
無憂沒有言語,亦收起了唇邊的笑意,不可否認(rèn),有一瞬間,她是看不起自己的,竟淪陷得如此輕易……
待細(xì)雨漸止,李世民便將無憂送回了高家,他看得出,無憂心里,似仍有些疑慮隱約難消;但,他還是帶著滿心的歡悅回到了家中,臉上亦是任如何遮掩,也終不能去的笑容……“娘,在看書呢?怎么不去屋中?”李世民經(jīng)過院落,遠(yuǎn)遠(yuǎn)就望見了母親,便走了過來;竇氏見兒子臉上掛著一片盎然的春意,自也露出了相仿的笑容:“屋中太悶了,怎么?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嗎?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有啊!自然是有!爹呢?”李世民隨意地答著,卻顯然,還并不想坦白,竟自轉(zhuǎn)開了話題;竇氏便也才恍然地拍了拍額頭,忙道:“對了,你爹剛才還在找你呢,好像心情……并不是很好,我也就沒敢多問,現(xiàn)在該是在書房吧?!?/p>
“是嗎?那世民先去看看爹。”竇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李世民便向書房去了。
李世民來到書房,只見李建成已經(jīng)站在了一邊,兩個人的表情,都似凝霜般的沉重,這是怎么了?李世民不解:“爹,大哥,出什么事了嗎?”
李淵陰沉著表情,望著一臉茫然的李世民,一嘆:“皇上……過幾日就要到太原了?!?/p>
李世民眼眉微舒一記輕哼,長出了一口氣:“那就迎接啊,父親何以如此憂愁?”
“唉,現(xiàn)在的皇上喜怒無常,前些個日子僅因一夢便要遷都大興,而且一首《桃李歌》,已讓皇上對我心生芥蒂,這次巡幸……怕沒那么簡單,一個不周,說不定就要了全家人的命啊……”說到這,李淵顯得更加擔(dān)憂起來。
“父親,擔(dān)憂何用?只要我們一切如常,怕他做甚?”李世民一臉的不屑,對于隋煬帝的種種行徑,他早已憤憤于心。
李建成望著二弟,搖了搖頭,亦是一聲輕嘆:“二弟,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既可因一夢而遷都,又怎保,他不會因一句話而動了殺機(jī)呢?再者,皇上對咱家早有殺心,難道你忘了當(dāng)年,咱們?nèi)舨皇锹酚鲑F人僥幸逃過追殺,又如何能來到太原,這……這怎能叫父親不擔(dān)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