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來到牢中,見了被囚的劉文靜,眼中似有沉重之色:“先生,委屈您了?!眲⑽撵o抬頭望他,卻是坦然的一笑:“當(dāng)今世事離亂難堪,若論委屈,那要從何論起啊?”李世民不語,眉間的皺痕卻越發(fā)濃重了起來,劉文靜看他,已然猜到了幾分:“二公子啊,煬帝無道,天下大亂,人都道這亂世出英雄,可是,若要收拾如此殘局,又談何容易呢?沒有漢高祖、漢光武帝之才的人,是不足以安定這個天下的啊……”“您怎么知道沒有這樣的人?只是人們看不出罷了?!眲⑽撵o的話鋒突轉(zhuǎn),實是探他,可李世民卻果然應(yīng)了:“實不相瞞,世民今日來看望您,可不是為了什么兒女情長,而正是與您商議大事來了?!?/p>
劉文靜自是一笑,帶了會然的神色,他老早便看出,李世民絕非池中之物,甚至,就是他所說的那個人也說不定……“不知先生有何看法?”李世民并未明說,可劉文靜又怎會不懂?暢然間便開始侃侃而談:“如今陛下南游江淮,李密包圍逼近東都,群盜大概得以萬來計,此時,若能有個令人信服的真天子來驅(qū)使、駕馭這些人,奪取天下便是易如反掌之事,太原百姓為了躲避盜賊都搬進(jìn)了城內(nèi),我做了幾年的縣令,非常了解其中的豪杰之士,一旦把他們收攏起來,可得到十萬人左右,唐公率領(lǐng)的軍隊又有八萬之眾,一言出口,誰敢不從?以此兵力乘虛入關(guān),號令天下,不過半年,帝王之業(yè)便可成功!”劉文靜說得慷慨,李世民心中亦是激蕩,頻頻點頭:“正是如此!您的話……?正合我心!”劉文靜悅?cè)欢Γ骸安贿^二公子,您的此番大志,想必……您的父親,唐公他并不盡知吧?您又要如何……去勸說唐公來趁此天賜良機(jī)完成大業(yè)呢?”
李世民眉心一蹙,面露難色,這正是他所擾之處,父親行事一向謹(jǐn)慎,又頗為固執(zhí),的確令自己無從下手:“不知……先生有何妙計?”
“去找一個人?!薄罢l?”
“裴寂!”劉文靜嘴角微牽,卻是正色之意:“他與您的父親舊誼深厚,讓他幫著將您一直都在準(zhǔn)備著的事情,一點一點地透露給唐公,在唐公面前美言幾句,相信到時候唐公接受起來會比較容易?!?/p>
李世民眸色一閃,恍悟般的露出了欣然之色,點頭應(yīng)著:“多謝先生指點,先生也不用擔(dān)心,待得世民與父親商議,便即刻設(shè)法放您出去?!?/p>
劉文靜只是一笑,并不以為意……
與劉文靜聊得投機(jī),自是忘了時候,回家之時,已是晨光微露,斑駁的影色透窗而入,打散在桌畔倩人的衣衫上,淡然的影綽著,李世民不禁眉心微結(jié),頓生呵憐之意,不由得便輕撫起她雪暮的柔絲;無憂似有驚覺地睜開眼,眉睫輕扇,冉動著李世民澀然的笑意:“回來了?”
無憂清淺的一句,似還帶著整夜的倦意,令李世民心中一悸,日后,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夜讓她等待呢?他不知道:“無憂,以后若我回來得晚了,你便先去睡,不要這樣等著我,熬壞了身子……”
無憂一怔,李世民的眸光兀自閃爍,眉宇間也似含了他意的輕蹙著,令無憂心念一轉(zhuǎn),突地想到了哥哥臨走時的情景,那時,哥哥獨叫了自己,卻滿是正色的囑咐,惹得她似懂還惑,可如今,卻倏然間了然了一切:“以后……好!以后……都不會了……你自去忙你的,不必?fù)?dān)心我!”
無憂的言語間,自帶了層層意味,令李世民不解,定然地看她,無憂卻只是淺淡地一笑,倒換了安慰他的神色:“哥哥臨走前,對我的囑咐只有一句,他說‘無憂,你記住,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萬不要成為世民的牽絆!’當(dāng)時我不懂,可現(xiàn)在……我懂了!”
李世民心頭一震,震于無忌的默契,更震于無憂的了解,自己只是不經(jīng)意的一句,卻被她如此輕易地窺知了心事:“無憂……我……”
“什么也不用說!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萬不用惦念著我……”無憂凝香的手,輕按在了他熱燙的薄唇上,安撫地望著;李世民亦是舒然地牽起了嘴角,拿下無憂的手,卻貼近了她的臉頰,深眸顫動,吻香絲甜,在彼此的唇瓣間悱然地流連著……
李世民聽從了劉文靜的建議,將私房錢交于千龍山令高斌廉,讓他去與裴寂玩賭,并故意輸他,裴寂也是聰明人,早知高斌廉定有用意,多方試探下,自明了了一切……“高兄啊,你就直說了吧,那李二公子是不是有事相求于老夫?。俊迸峒诺脑捔罡弑罅幌?,這些天來,自己故意破綻百出,總算沒有白費力氣,終于,可以轉(zhuǎn)入正題了:“這是說的哪里話,哪有此事?”
高斌廉還是客氣了一下,可裴寂卻是狡黠地一笑:“你休要瞞我,我不但知道他有求于我,就連這事情……老夫也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了……”“噢?”高斌廉有些好奇,“裴公說來聽聽?!薄袄戏蚪o你講件事情吧,記得不久前,那劉文靜曾約我到城上去看烽火,當(dāng)時呢,老夫望著城上的烽火頗為感嘆:‘貧賤到如此地步,又趕上世事離亂,要靠什么得以保全呢?’而劉文靜卻只是笑笑,隨著就對我說,‘形勢是可以預(yù)知的,何必憂慮貧賤呢?’老夫當(dāng)時有些不解,就問他,劉文靜便繼續(xù)說,‘李世民不是一般人,性格豁達(dá)如漢高祖劉邦,神態(tài)威武如魏武帝曹操,年紀(jì)雖輕,將是通世之大才!’說實在的,老夫當(dāng)時呢,也只是聽聽而已,并沒有放在心上,可如今看來……還是劉文靜……有遠(yuǎn)見哪,所以高兄,還要老夫……再說下去嗎?”高斌廉嘴角微挑,不禁感嘆:“裴公,在下真是佩服啊……”裴寂卻一擺手,示意高斌廉不要盡說些客套之言:“高兄就不必客氣了!不知這李二公子,到底要老夫做什么呢?”“很簡單!”高斌廉見他已如此明了,自也不必把話講得那般通透了:“裴公與唐公的關(guān)系非常,二公子只需要裴公……動動口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