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了氣,她也不知道他為什么生了氣,難道說為她說的這句話?這句話可是大實話,他早在紐約對她說的。也許他一喝醉了就有些反常,上次他不是想掐死她嗎?
“你沒有良心!”他喃喃地說著。她有些害怕起來,于是笑著哄著他說:“好啦,好啦,是我不好,炒飯就要好了,放開我讓我拿給你吃好不好?”他放了手,她去拿飯,手還沒有觸到微波爐的門,他突然一伸手又將她搶回了懷中,像是老鷹撲住了小鳥一樣,牢牢地,把她抵在了冰箱門上,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臉畔:“圣歆!”
她也像一只小鳥一樣掙扎起來,上次只是撞了頭,這次會怎么樣,她剛剛從醫(yī)院里出來,并不想再回去。他的樣子有些可怕,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就好象隨時會把她一口吞下去一樣。她一動,他就箝制地更緊。她只好不動了,他似乎有些滿意,摟著她,吻著她的臉頰,繼續(xù)呢喃:“圣歆……就這樣……不離開我……”
她震動地伏到了他的肩上,他松了一口氣似的,抱著她,哄著她,口齒并不清楚地說:“我愛你?!?/p>
他突然地醒悟過來,醒悟過來自己正在說什么,在對誰說。他猛然地推開她,怔怔的看著她。
她也呆呆的看著他,他強笑著,說:“我真是醉糊涂了!我去洗澡。”
她不吭聲,他走開了。微波爐里,一陣一陣的飯香透出來,“?!币宦曗忢?,那黃黃的光滅了,廚房里只剩了那暗紅的小燈,遠遠的浴室里有水聲傳過來,像是夢一樣,是她恍惚地做了一個夢,也許他是在說醉話,可是――她緊接著問自己,他說的要是真的呢?可是,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又怎么樣,他們現(xiàn)在的樣子,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又怎么樣……
但心里的苦,漸漸泛起澀,哀涼唏噓卻又是微酸。他不肯認也好,她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了,他若肯真的說出一句話,她會粉身碎骨,她會當真的去飛蛾撲火,她沒有勇氣聽他說愛她。假若他真的說過了,后來又否認,她會萬劫不復。
她去上班,自從她住了院,公司交給蔡經(jīng)理打理,他年紀大了,精神不濟,聽說她回來,很是高興。李太太見了她也高興,問長問短,又說還好沒有留下疤痕。積下來的公事并不多,她就手處理了幾件,直撥電話響起來,這個電話不通過秘書轉(zhuǎn)的,一般都是家里人打來,她沒有在意,拿起來接聽:“傅圣歆?!?/p>
沒有聲音,她怔了一下,又“喂”了一聲,還是沒有聲音。她的手心里濡出汗來了,不會是易志維,他這會兒在上班,肯定是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沒工夫來和她玩躲迷藏;他打電話也是架子十足,一般都由秘書室代撥好了才聽。也不會是家里人,家里沒人這樣來打擾她。除此之外,知道這個直撥號的人數(shù)得出來。
聽筒里的呼吸聲細微可聞,她怔了一下,不太確定地,遲疑地問:“是……你?”
“是。”
她心亂如麻,只說:“謝謝?!笔侵x謝他把自己的東西速遞了回去。他們彼此了解,所有的話只說一部分都可以領(lǐng)會,畢竟交往了十幾年,熟悉得就像對自己一樣。他知道她謝什么,他說:“應(yīng)該的?!蓖O聛?,沉寂就成了無望的死海――黑黑的靜,一點生命都沒有……
于是,她客氣地問:“簡先生還有事嗎?”這話是在提醒他,他現(xiàn)在的身份,和與她之間的距離,他當然不會不懂,他說:“聽說你出了意外……”上次日本見后,她故意下的餌,難不成他這樣輕易就吞了?或者與易志維處處爭鋒相對慣了,什么都要爭,連她也打算爭?一轉(zhuǎn)念便只說:“我沒事了。”口氣風輕云淡,可她知道聽在他耳中的效果。
她澀澀地一笑,自己倒成了什么,讓人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她起初那樣恨他,到了現(xiàn)在,一樣故意做出余情未了的樣子,她和他本質(zhì)上有什么區(qū)別?他惟利是圖,她更是,為著怕還有利用他的機會,故意這樣欲語又止。她悚然一驚,易志維教給她那樣多,她學地那樣快,也許自己本質(zhì)就是如此。不,不,起碼自己不會去深深傷害愛著自己的人,起碼自己不會去深深傷害有十余年交往的人,總還是有未泯滅的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