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座掛在半空的鳥籠，”商博良仰頭看著，輕聲贊嘆，“活的鳥籠?！?/p>

祁烈愣了一下，不由得點頭，他走云荒那么多年，竟不曾想到這樣的比喻?？墒巧滩┝歼@么一說，他又覺得分外的貼切。

人走竹梯，馬走滑道，足足半個時辰的努力，才把偌大一支馬幫從下面的泥沼移到了樹木搭建的高臺上。上下仿佛是兩層天地，站在晃悠悠的竹木走道上，伙計們雖然有些心驚膽戰(zhàn)，不過離開濕泥驟然視野開闊，終究是一件令人喜悅的事情。

黑水鋪不是個大村落，大概百余戶人家，屋子搭建在各處高地上，最遠(yuǎn)的遙遙隔著將近一里。此時黑云壓頂，村子冷清得有些嚇人，方才在遠(yuǎn)處看見的火光，只是各家各戶在自己屋門口插的火把，屋子里面，卻盡是漆黑的。

彭黎抬頭看著自己頭頂?shù)拈T樓。以五色漆畫的木門樓看似有些單薄俗艷，不過那些紋路卻帶著森森的鬼意，不知是什么習(xí)俗，巫民好用大塊大塊的赤紅和靛青，看上去觸目驚心，仿佛毒蟲身上的花紋一般。仔細(xì)看去，整個門樓還是一個巨大的獸口，每個進(jìn)村的人竟是要被它吞下去一樣。

火把噼里啪啦地?zé)?，再有就是伙計們的議論，沾滿泥水的馬靴踏在竹籬笆上的響聲。

“怎么那么靜？”彭黎皺了皺眉。

“蠱神！”他背后忽然傳來低低的聲音。

彭黎猛地一驚，手指在刀柄上一彈，這聲音分明是那個巫民的首領(lǐng)。而彭黎根本不曾察覺此人何時到了他身后。

彭黎轉(zhuǎn)身，見那個首領(lǐng)一雙微微凸起的眼睛正定定的望著他，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什么人聽見：“蠱神節(jié)，沒事不要出門。蠱神上身，神也救不了你們?！?/p>

祁烈急忙扯了彭黎一把，對著那首領(lǐng)行禮：“多謝，多謝?！?/p>

帶路的巫民中，幾個過來幫著伙計們牽馬到附近的草棚下面拴好，巫民的首領(lǐng)比了個手勢，示意馬幫的人和他一起走。一行二十多個人隨著他走過顫巍巍的步橋，到了黑水鋪最大的一棟大屋門前。

門是虛掩的，里面的幾人都是先前帶路的巫民男子，正在收拾貨物，新娘和陪嫁的女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周圍星星點點的幾只火把，照不亮這棟疊疊院落的木頭大屋。商博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可以僅用樹木建筑起如此龐大的建筑，相比村莊中其他的房舍，這間黑森森的大屋無疑是宮殿了，仰頭時候，中央主屋的屋頂仿佛是接著天空一般。

巫民似乎是極為忌憚火光，也不點燈，只是舉著火把就招呼馬幫的人進(jìn)了大屋。腳下踩著吱吱呀呀作響的地板，眾人都好奇地左顧右盼，卻看不清周圍的陳設(shè)，只覺得跟著那個巫民走進(jìn)去，屋舍四通八達(dá)，竟然有如深深的迷宮一般。

“祁幫頭，這地方怎么那么邪？”小黑低聲道，“我剛才看見那排案上白森森的幾個，像是骷髏一樣?！?/p>

“別亂說！”祁烈壓低了聲音，卻是惡狠狠的，“早說這個地方邪，跟自己沒關(guān)的事情別?唆！那是巫民祭祖的屋子，小心保不住你那顆頭！”

小黑沒敢再吱聲，悄悄縮頭回去了。一隊人靜悄悄的隨著那個巫民的首領(lǐng)走了一小會兒，才來到一間寬敞的大屋中。巫民首領(lǐng)放下門口的草簾，才輕手輕腳地點上了墻上的幾盞的松明。

整個屋子頓時亮了起來，眾人心里都是一輕。

“這間是我的屋子，你們就暫住在這里，不收錢，也不收貨物。明天我和家主說，現(xiàn)在是蠱神節(jié)，一般人家不開門待客，你們不要亂跑。蠱神再有三天就要歸位了，到時候我找人送你們進(jìn)蛇王峒?！笔最I(lǐng)對彭黎行禮，轉(zhuǎn)身就要退出去。

“扎西勒扎。”彭黎回禮。

祁烈卻上去擋了那個首領(lǐng)一步。他和首領(lǐng)似乎已經(jīng)熟悉，也不再那么拘謹(jǐn)，賴著一張臉：“雨季這天氣，太濕，能不能把火坑點燃，我們烤烤衣服，睡個舒服覺？”

首領(lǐng)微微猶豫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和祁烈一起回到屋子中間。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中間還有一個磚砌的爐灶，露面有些殘灰，周圍堆著些木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