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敘安見機不對,忙道:“六少,我還有話說?!蹦饺轂栆汛掖易叩介T口,遠遠回頭說:“等我回來再說?!焙螖沧飞蠋撞剑溃骸傲伲埩舨?,敘安有幾句要緊話說與六少聽?!蹦饺轂枔]一揮手,示意他回頭再說,人已經由侍衛(wèi)們簇擁著去得遠了。何敘安只得立在了當地,扯住沈家平問:“是不是尹小姐那里有事?”沈家平笑道:“可不是。”何敘安心中本來就有一篇文章,現在見了這種情形,只是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慕容灃走進屋子里,只見外間的茶幾上放著一只紅漆食盒,里面幾樣飯菜都是紋絲未動,里間的房間門卻是虛掩著的。他推開門走進去,只見靜琬依舊和早晨一樣,蒙頭向里睡在那里,一動未動,似乎連姿勢都沒有改變一下。他放輕了腳步,一直走到床前去,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她卻將臉一偏躲了過去,他笑著說:“我以為你睡著了呢。”她恍若未聞,依舊躺在那里,他便坐在床側,伸手輕輕將她一推:“好啦,就算是我的不是,你也生了整整一天的氣了,別的不說,飯總是應該吃的?!?/p>
她脊背繃得發(fā)緊,仍舊不理不睬。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到底是不相信我,那么神明在上,我若負了你,就叫我挫骨揚灰,不得好死?!彼焕硭?,可是實在忍不住,翻身坐起:“領兵打仗的人,怎么不知道半分忌諱?!笨跉怆m然依舊冷淡,慕容灃卻笑起來:“你若是真的一輩子不睬我,我還不如死了好?!?/p>
靜琬怒道:“你還說,你還說?!?/p>
他卻笑逐顏開:“原來你還是怕我死的。”靜琬被他這一激,惱上心頭,將臉一揚:“誰怕你死了,你就算死一萬次,也不干我的事?!彼Φ溃骸拔铱缮岵坏盟?,我死了你怎么辦?”靜琬哼了一聲,說:“厚顏無恥?!彼琅f笑道:“對著你嘛,我寧可無恥一點。”
他這么一老實承認,靜琬出于意外,怔了一怔,過了片刻才說:“呸,也不怕別人聽見。”他攬住她的腰,微笑道:“除了你之外,誰敢聽見?”靜琬極力地繃著臉,慕容灃道:“忍不住就笑出來嘛,為什么要憋得這樣辛苦?”靜琬斜睨了他一眼,說:“誰說我想笑?”雖然這樣說,到底那笑意已經從眼中漫出來了,只將他一推:“走開去,看見你就討人厭?!?/p>
慕容灃笑道:“我這樣忙還抽空來瞧你,你還嫌我討厭――我倒打算一輩子讓你討厭下去呢?!膘o琬道:“你要再油腔滑調,我可真要惱了?!彼Φ溃骸拔铱墒钦f正經的?!彼麑⒛蔷砑埓蜷_來給她瞧,原來竟是一式兩份的結婚證書。上面證婚人、主婚人的名字都已經簽好,用了私印,皆是永新城里幾位德高望重的父執(zhí)輩將領,下面男方簽名處,他也已簽字用印,只有女方簽字的地方,還留著空白。
她的指尖冰涼,他的手心卻是滾燙的,緊緊攥著她的手,他一句句念給她聽:“慕容灃、尹靜琬簽訂終身,結為夫婦,愿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他念得極慢,一個字一個字,那聲音里漫著一種喜悅,她每一個字都聽得那樣清楚,又像是都沒有聽清楚,只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一樣,惟有軟弱地依靠著他。而他緊緊用手臂環(huán)著她,似乎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他的出生年月日、籍貫姓名,她的出生年月日、籍貫姓名,證婚人的名字、介紹人的名字、主婚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的端正小楷,寫在那粉色的婚書上,她向來覺得這樣的粉色很俗艷,但今天這粉色柔和得如同霞光一樣,朦朧里透出一種溫暖光亮,她心里也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感受,歡喜到了極處,反倒有一種悲愴,總覺得這一刻恍惚得不像真實。她緊緊攥著那證書的一角,他微笑道:“你可要考慮好,一簽字,你可就姓慕容了?!?/p>
她抬起臉來看他,他的眼里惟有一種溫柔如水,凝望著她,千山萬水一路走來,兩個人都是千辛萬苦,他等了她這樣久,她也茫茫然尋了這么久,如今才知道原來是他,這一生原來是他。
她將臉埋到他懷中去,他緊緊地箍著她,就像重逢的那一刻,可是這一刻更甜蜜,更篤定。這么久,這么遠,從初次相遇到如今,隔了這么久,中間那樣多的人,那樣多的事,他到底是等到了她。
他的聲音像是夢囈一樣:“靜琬,你還記不記得……”她“嗯”了一聲,他沒有說下去,她也并不追問,其實與她的一切都像是在夢境,哪怕是現在明明相擁,可是因為等了太久,總覺得甜美得如同夢境一樣。但這夢境如此甜蜜沉酣,他哪里舍得去多想。一顆心安逸踏實,因為明明知道她是他的,明明知道這一生一世,她都會是他的。她的笑顏那樣甜美,黝黑純凈的瞳仁里,惟有他臉龐的倒影。她的唇上有甜美的氣息,他吻在她的嘴角:“等仗打完了,我要給你最盛大的婚禮,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兩個有多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