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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淡月回廊誰合睫(3)

顏如蓮花開落 作者:郁郁乎文


那紅綢疊得整整齊齊,在油燈的光暈中如西天一段紅彤彤的云彩。先前翻來覆去想過許多次,嫁衣要如何裁剪、如何繡花,今日真真實(shí)實(shí)到了眼前,倒覺得懵然如夢(mèng)。她低頭偷偷微笑,嗓子里的聲音細(xì)微如蚊:“娘,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三德嬸臉上笑容夾雜著一絲惋惜:“你快去睡吧,婚姻大事娘給你做主,你只管聽話就是?!币娝M(jìn)屋去了,轉(zhuǎn)身到灶王爺面前點(diǎn)上香,含淚跪下,在心中默念道:“珍珠,我給雪櫻尋的親事,是鄰村王木匠家的大兒子,雖家境平常,人卻極忠厚,孩子也很老實(shí)。當(dāng)年我念在咱們姐妹情深,再者我與三德也無牽無掛,二話沒說就把雪櫻接過來撫養(yǎng)。可現(xiàn)在時(shí)過境遷,我不能冒險(xiǎn)將雪櫻嫁給陳家少爺,萬一被齊家找到,追根究底起來,這后果連想也不敢想。你看在我養(yǎng)育雪櫻十幾年的苦勞上,莫要怪我獨(dú)斷專行?!蹦畹胶髞硌蹨I縱橫,想了又想,終于緩緩站起身。

夜深了,人都沉沉睡去,屋里靜到能聽到輕重緩急的呼吸聲。灶王爺面前的香案上新點(diǎn)的香仍未燃盡,在一團(tuán)漆黑間明滅,如同一雙悲憫的眼睛,睜了又合,合了又睜。

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陳管家庭院檐下的兩個(gè)燈籠還放著玉也似的光,如兩只未睡去的眼睛,嵌在這一片暗夜之中。祖蔭默默無言,瞧著那對(duì)燈籠微微搖動(dòng),燭光玉白,似離人很遠(yuǎn)很遠(yuǎn),一絲一毫的溫暖都傳不來。

他心下糾結(jié)如亂麻,沉吟半晌忽然皺眉一笑道:“她娘怎么會(huì)不答應(yīng)?是不是倉促間沒帶著聘禮去?陳管家,拿筆墨紙硯來?!?/p>

毛筆的筆尖落在紙上,寂靜中有一點(diǎn)輕微的沙沙響聲。墨是倉促間磨的,許是加多了水,一筆寫完凝聚著老是不肯干。他寫畢又默念了一遍,見紙上仍是墨跡淋漓,拿起來輕輕吹著,微笑道:“陳管家,明兒就照著劉家給柳柳的聘禮,原樣翻一番寫張單子?!庇诌f過那張紙,“把這個(gè)也用了印,一并拿去再提親。”

陳管家恭敬接過,一眼望去滿紙極工整的小楷,筆跡還未干透,在燈下每個(gè)字都微微反光,心下先贊嘆一聲,才看了一句已是聳然變色:“少爺,這萬萬使不得。劉家給柳柳的聘禮已是很重,翻一番更是了不得。若再加上一百畝地,不是我說,也太逾禮了。當(dāng)年給少奶奶下定時(shí),也不過……”他話未說完,見祖蔭的目光掃過來如含冰霜,只得將剩下半句咽回。

祖蔭等他無話時(shí)才緩緩道:“我給不了名分,難道連聘禮也給不得?今日她娘不肯答應(yīng),明日將聘禮單子和地契一并拿著再去?!蹦樕铣领o如水,燈下平添一種惆悵之意,“陳管家,這事請(qǐng)嬸子千萬上心。若辦不成,我就……”其實(shí)他倒是真沒想過若辦不成要怎樣,此時(shí)這種可能僅僅在腦中一掠而過,心里已像火燒油煎一般難受。

陳誠嬸第二趟往雪櫻家去,跟昨日的時(shí)辰差不多,料得大家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春天的天氣晴得通透,晚霞滿天,半邊天上緋粉、橙黃顏色交雜,十分好看。

青牛正坐在院里削木頭刀,雪白的木花屑兒鋪了一地,四下里紛飛。三德嬸出門來瞧見這一地狼藉,又氣又笑,斥道:“好好的木頭,給你糟蹋得不像話。那多粗的一根楊木杈呢,就給你削得只剩下這點(diǎn)子了?多敗家啊?!?/p>

青牛卻連頭也不抬,手上不停。三德嬸又氣又笑:“你倒上心得很,不過趕明兒等你姐姐的事情定了,這木頭刀啊劍啊的,要多少有多少,你先省省力氣罷”。

青牛一聽到木頭刀劍,扭頭問道:“姐姐的什么事情定了?”

三德嬸猶未答話,見陳嬸已經(jīng)在院門外了,忙閉口不語,將她讓進(jìn)屋來。陳誠嬸坐下笑嘻嘻地道:“我昨天空手來說了一番話,也怨不得您不答應(yīng)?;厝ド贍敯l(fā)了好大脾氣,今日厚著臉皮又來了,這次可不是空手?!闭f罷推過來一紅一白兩張紙,笑道,“三德嬸,您瞧瞧這單子吧?!?/p>

三德嬸低頭看了一眼,搖頭道:“我不識(shí)字,這上頭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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