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傾春落定沉香屑(1)

顏如蓮花開落 作者:郁郁乎文


祖蔭負(fù)著手在院里徘徊許久,一腔情絲剪不斷理還亂??搓愓\嬸咚咚地走進來,臉上神色十分難堪,心下一沉,只覺得如五雷轟頂般,立刻往外急走:“我不信。櫻兒都點頭了,我要親自去問明白,為什么她家不答應(yīng)。”

陳誠嬸一把拉住他袖子,見他掙扎得厲害,額上汗水都掙出來了,又急又氣,厲聲道:“少爺,你還要不要你的身份?三番兩次上門去求親,陳家可丟不起這個人。人家今日已經(jīng)另外許了親事,不日就要嫁娶,還有什么可問的?阿柱,過來把少爺給我拉住。老昌,把院門關(guān)起來。今天誰也別想出這個大門。”

長工們本來三三兩兩地在院里走動收拾,一見到這個陣仗都嚇得原地呆住。此時聽陳誠嬸喊叫,忙奔去將大門關(guān)起來,阿柱臉漲得通紅,過來先拱手說句“少爺,得罪了”,從后面將他兩只胳膊緊緊箍住。祖蔭立刻被攥得牢牢的,半步也走不了,急怒之下回頭喝道:“快放手!”

阿柱搖頭道:“少爺,陳誠嬸子自然是為你好?!?/p>

祖蔭眼里要噴出火來:“你還記得我是少爺?你是聽我的,還是聽她的?快放手,不然我真惱了?!?/p>

陳管家見他如癡如狂,若真一味糾纏翻了臉,到底是底下人吃虧,便過來深深做個揖道:“少爺,在這里自然該聽您的??墒腔橐龃笫赂改钢?,雖說老爺如今不在了,也不該不讓老太太知道。如今就叫人套車,我跟您一起進城去。若是老太太不介意是已經(jīng)許過親要嫁人的姑娘,我們也不怕沒臉,依舊回來再去求人。”轉(zhuǎn)身連聲命人套車。

這話說得雖恭謹(jǐn),卻是句句都打在七寸上,祖蔭一聽便不再掙扎,目光茫然,顫聲道:“她已經(jīng)許過親要嫁人了?她昨晚才答應(yīng)我……怎么這么快就許了別人?”良久回身對阿柱道:“你不用拉著我了……你們都走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p>

陳管家無聲地嘆口氣,揮手令眾人退下,四下里驀然靜得出奇。祖蔭獨自站在院里怔怔仰頭出神,月亮懸在半空中,如水月華將整個田野大地全部籠罩起來,村莊也似枕著月色沉沉睡去。

鄉(xiāng)下的月色,與城里果然大不相同。從陳家老宅子的院落中看去,月亮只是飛檐間很小很小的點綴,蒼白無力。小時候最怕隆冬天,剛敲過五更就要上家塾去念書,丫頭在前提著燈籠,他盡量挑著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走,地上像鋪了一層冰霜,腳踩下去卻悄然無聲。

每天他第一個到家塾,坐的位子離塾師最近,晨讀時聽到老師抑揚頓挫念著之乎者也,念到陶醉處搖頭晃腦,只有一次,塾師用最平常的語調(diào)淡淡地念了首詩:“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念了這幾句,沉默一時,無聲無息,又緩緩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抬起頭見他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竟很和善地微笑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快念你的功課吧?!?/p>

他那樣的不服氣,為什么小孩子就不應(yīng)該懂?只默默地將這兩首詩記在心里,等認(rèn)的字多了,將它們找來看過,自以為懂得了詩的意思,卻其實一直都不懂。直到今日今時才知道,這兩首詩,說的原來是這樣的心情。這樣的心情,卻原來如此。

仰頭看那月色久了,眼里也似滲進月光,心下冰涼,背上卻一溫,回頭看時,陳誠嬸拿了件夾衣披到他后背上:“少爺,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祖蔭嘆口氣,垂目道:“我心里亂得很,讓我一個人待著吧?!?/p>

陳嬸無奈地?fù)u搖頭,輕聲道:“少爺,不是我多嘴多舌地惹你煩,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誰也強不過這個理。陳三德家是半道遷到灣里來的,無根無底。雪櫻亦是身世不明,連姓什么都不知道。她把陳三德叫叔,誰知道她親爹在哪里?若不是不知根底,也不至于等到現(xiàn)在才許親……少爺這般人才和家世,該有的都有了,值得為她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