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把耳朵揉揉再聽,那些呻吟聲不只有男人的聲音,還有孩子的聲音、女人的聲音、老太太的聲音,以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聲音。
據(jù)說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聽到過那種聲音,照夫的朋友里邊就有。朋友在夏天的日暮時分,壯著膽子爬到那個樹洞口,他說他敢把耳朵湊過去。但是不管怎么被嘲笑,或者被探險的樂趣誘惑,照夫始終因為害怕而不肯去。不過,不敢去也不用難堪,因為把耳朵湊到樹洞口的朋友只是那么說,事實上根本就沒去過。附近的老人們這么談?wù)?,他才道聽途說什么自己也去過之類的,都是吹牛而已。
這株令人生畏的大楠樹的傳聞還有很多。聽說,如果半夜三更到樹下去看,依稀可見高高的樹梢上坐著身配腰刀的侍衛(wèi),臉上就像涂了熒光粉一樣泛著慘白的光。
還有,在大楠樹前面拍攝照片,沖印出來后,能看到樹干的陰暗處,還有樹葉的陰影里,掛著很多人頭。
這些人頭都像睡著了一樣閉著眼睛,半張著嘴。
這些怪事屢次發(fā)生,所以就有人開始考證了。據(jù)說,江戶時代一旦有行刑,就在樹下搭起示眾臺,被砍下的人頭都被涂上泥排列在一起。
所以這株大楠樹也招致了受刑人的無窮怨恨。不止是受刑的人,還有刑場上這些人的配偶、孩子、兄弟姐妹等家屬,他們悲傷的哭聲也被封進(jìn)這株大樹里?,F(xiàn)在只要把耳朵湊近樹干上的小洞,仍能聽見這些人的呼喊和詛咒。
照夫在校園角落的櫸樹前想到這些,感到后背陣陣發(fā)涼。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玻璃工廠的大楠樹。妹妹的失蹤和那株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樹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他一直在琢磨。
為了照顧住在黑暗坡附近的主婦們,果菜店的黑色卡車通常每隔一天就來一次。蓋著篷布的車斗里全都是新鮮的蔬菜。果菜店的老板在黑暗坡的半路上把卡車停下,從駕駛室里下來,飛身跳到車斗的幌子下,從黑暗的角落拿出兩個三角形的玩意,塞到前車輪下邊。這樣,即使卡車的制動失靈,卡車也不會沖到坡下去。
接著他把攤床、秤還有竹筐等從車斗里搬下來,在攤床上擺滿蔬菜開始叫賣,一直到太陽落山。日暮之后他才會回去。
為了買到最新鮮的蔬菜,在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六,附近的主婦們都是早早就聚集在黑暗坡的半路上,等待著果菜店的卡車。
那是個陰天的下午,風(fēng)吹樹梢,沙沙作響。那時候,令人生厭的氣氛充斥著日本。政治家和國民誰也無法控制軍人的專制與蠻橫。在東京中心地帶的交叉路口,軍人們根本不聽交通警察的指揮,橫穿馬路已為人所詬病。警察制止時,就會遭到“喂,說什么呢”這樣的斷喝。
日本人本來就有對強(qiáng)者點(diǎn)頭哈腰頂禮膜拜的毛病,所以當(dāng)時誰也不敢對軍人提出規(guī)范意見。日本已經(jīng)成年了,日本人卻仍處于孩提狀態(tài)。軍隊不滿足于向中國發(fā)動戰(zhàn)爭,主婦之間還流傳著對美國和英國開戰(zhàn)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沒有人向國民說明國際政治形勢,總是軍人們作出決定后再公布。專家們所做的事情太難了,眾生愚昧,無法理解,只好寄希望于偉人。那些軍事傳言大家自然都能聽說,于是主婦們聚集在一起買菜時就彼此述說內(nèi)心的不安。美國是個大國,日本的軍人再頑強(qiáng),日本也是個資金匱乏、資源貧瘠的小國。美國怎么打都沒關(guān)系,真要一決勝負(fù)的話,就是女人們也知道最后會是什么結(jié)果。但是如果張著大嘴到處高談闊論,可能會引來警察,所以只有在購物時好朋友之間才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