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柔急急問道:“教主,你怎么樣?傷得重不重?”
宸隨云身子晃了晃,咳出一口鮮血,微笑道:“無柔,你的逍遙真氣又強(qiáng)了些?!?/p>
顏無柔笑了,她帶著淚,笑著看著教主。
宸隨云撫著手指,指上是深深的一道劍痕,對任長風(fēng)道:“兩年前我可以空手奪你的劍,現(xiàn)在卻已不行了?!?/p>
任長風(fēng)面容一陣痛苦的扭曲,低聲道:“掌門,你真的也是這些門派之主?” 宸隨云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任長風(fēng)嘆道:“我本要你解我心頭最大的疑惑,但正邪不兩立,我……”
他躬身行了一禮,朗聲道:“我知道叛出師門要自廢武功,但我寧愿自廢武功,也不愿跟這些宵小共立!”
三鬼仙陰惻惻道:“若要我們跟閻羅在一起,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活!”
五閻羅冷笑道:“說來說去都是你們占便宜了?要不要現(xiàn)在就比試一場?”
場中氣氛陡地一緊。
宸隨云輕撫著肩上的檀香獸,嘆息道:“我接任了四派之長,實(shí)在是有不得已的際遇,諸位以后就知道了。我今日叫大家來,是想要同大家干一件大事。有正邪之分或是私人怨念的,我決不勉強(qiáng)?!?/p>
任長風(fēng)抱拳道:“我欠你的恩情比天還大,今日逼于正邪之分,實(shí)是不得已。異日有用到我處,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告辭了!”
他轉(zhuǎn)身,大步向山下行去。鬼仙道:“百蠱、千巫百年恩怨,一時也說不清。有你們的地方,沒有咱們?nèi)值??!比硕际且换?,昂然下山?/p>
宸隨云眉頭皺了皺,身形突然飄出,擋住了四人。四人一齊住步,任長風(fēng)臉色變幻,大聲道:“我立誓助你,又再叛你,你要?dú)⑽遥乙矝]有話說,動手吧!”
宸隨云看著他,淡淡道:“我知道你一直想驅(qū)除金虜,還我河山,我問你,是驅(qū)除金虜重要,還是正邪之見重要?”
任長風(fēng)決然道:“那自然是驅(qū)除金虜重要!”
宸隨云微笑道:“那你就留下來?!?/p>
任長風(fēng)心中一動:“你是說你聯(lián)合這么多人,是想殺除金賊么?”
宸隨云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想保護(hù)一個人?!?/p>
任長風(fēng)大笑道:“什么人,值得這么多人保護(hù)?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他的確可以這么說,因?yàn)樗阼F馬金戈中廝混的太久,深知個人力量的渺小,就算江湖第一人,也絕不可能左右得了戰(zhàn)局。
宸隨云凝視著他:“有了這個人,金虜一定會被驅(qū)除!”
他的目光深深注進(jìn)任長風(fēng)的雙目中,任長風(fēng)忽然就相信了。
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他只是徹頭徹尾地相信了這個人,也許是因?yàn)樗?,能夠讓宸隨云這么信任的人,必定不是人間凡物!
他再不遲疑,走到了宸隨云身后,他仿佛看到了神州光復(fù)的景象,露出了一絲微笑。
三鬼仙互望了一眼,道:“咱們兄弟并不想叛變宗主,可與五閻羅實(shí)在是切齒之仇,絕不愿共事,咱們兄弟的命已經(jīng)許給宗主了,也不要宗主動手?!?/p>
說著,三人齊齊向左手的袖子揭去。
五閻羅忽然冷笑道:“就知道三鬼仙沒種!”
三鬼仙一齊住手,怒喝道:“你們說什么?”
五閻羅一齊大笑,有的嘻嘻,有的哈哈,有的嘿嘿,響成一片。
三鬼仙臉上一陣黑氣閃過,就要動手。五閻羅突然一齊住口,冷然道:“咱們五兄弟的命許給了門主,就是門主的了!可不像那些沒種的人似的,說話就如放屁一樣!你們滾吧,五閻羅恥與你們這些下三濫為仇!”
三鬼仙登時被激得怒發(fā)沖冠,慘聲道:“好!五閻羅你們有種!咱們兄弟就留下,看看你們這群閻羅們有什么招!”
五閻羅嘿嘿一笑,一齊翻眼向天,不再說話。
宸隨云看著他們,忽然嘆了口氣。
顏無柔輕聲道:“教主為何嘆息?”
宸隨云道:“我在嘆息你們就知道為了恩仇而爭斗,你們可知道神州正在陸沉,民生正在涂炭,萬里山河正在化為一片赤紅?”
顏無柔甜甜地道:“我們本來不關(guān)心這些的,但教主既然覺得這些很重要,那從此五毒教的弟子們,就以民生為第一要務(wù)。只是不知道正教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搶了他們的飯碗?!?/p>
宸隨云一笑,他昂頭道:“正邪之間的差別,也由來已久了,長風(fēng)就看不起你們。也許……也許見了那個人,你們會放下這些偏執(zhí)?!?/p>
——這人究竟是誰,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本領(lǐng)?
望著宸隨云那深邃的目光,每個人都忍不住興起疑問。
顏無柔尤其疑惑,她知道教主的武功有多強(qiáng),見識有多高,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教主如此推崇一個人。
她極度強(qiáng)烈地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夕陽如血,歸巢的暮鳥從五色晚霞中穿過,又漸漸隱沒在夜色中去了,武陵山終于恢復(fù)了昔日的寧靜,
宸隨云獨(dú)自站在山頂,望著這霞光籠罩下的連綿山河。
山風(fēng)帶上了春寒,從他身邊掠過。他全身銀色的纓絡(luò)在暮靄中臨風(fēng)飄舉,宛如幻開了一道云霞。他整個人也宛如山中修行的隱士,沐浴在天地大美之下,隨時會乘云御龍,出塵而去。
然而,他卻忽然有些疲倦,慢慢閉上了眼睛。陽光,在他清俊絕塵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所求的,能得到么?
一個蕭蕭的老者走到他背后三丈處,立住,望著他。
老者嘆了口氣,道:“你說服了楊門后人,現(xiàn)在又爭取到了百蠱、千巫、五毒、昆侖,但你可知道天命不可違?”
宸隨云沒有睜眼,他感受到夕陽僅存的溫暖包圍著他,將他一塵不染的銀衫染得血紅,他微笑道:“天命?師父,你知道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天命。”
檀香獸蜷起碩大的尾巴,裹住他的肩頭。皮毛上脈脈流動的紫色光華將他的臉色映得陰晴不定。
夕陽在老者的臉上刻出了道道皺紋,讓他的蒼老無所遁形:“但逝去的已經(jīng)去了,你再爭又有何用?”
宸隨云撫上檀香獸尾的手忽然一頓,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已凝結(jié)。
老者凝視著他,目光中透出些許憐憫。
宸隨云緩緩放松,突然一笑道:“師父,聽說你又教了個徒弟,怎么,你對我不滿意么?難道我還不夠優(yōu)秀?”夕陽最后的余光灑下,讓四周的空氣變得溫暖起來,一如他溫煦的笑容。
老者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向山下行去:“為師老了,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愿傳到我身上的,從我而絕?!?/p>
他的背影在這煌煌夕陽下顯得有些蕭索,宸隨云看著他,忽然像是看到了自己。
也許,自己應(yīng)該去見見這個師弟,說不定就會明白師父的想法了。
那或者,也就是五年來,師父第一次來見自己的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