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虞嘯卿來說,他要講的話已經(jīng)接近尾聲,出征前昔他還有得要忙?!拔沂怯輫[卿,三十歲,湖南人。跟我來的袍澤弟兄們要記住,我生平最敬的武人是岳飛,最敬的文人是屈原。如果和屈原同年,我會為他死戰(zhàn),絕不去投他媽的汨羅江。――我話講完。要來的立刻參加體檢。我們是川軍團(tuán),川兵優(yōu)先,上過學(xué)的優(yōu)先,打過仗的優(yōu)先。咱們前線再見?!?/p>
要麻于是得意了,“聽見啦?湖南驢。”
不辣于是很不忿,“這年頭的湖南皮胳膊都長反了呢?!?/p>
虞嘯卿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出去了,他的精銳們跟走了好幾個,留下了張立憲和何書光。
張立憲幾乎無法掩飾對我們的不屑,“列隊檢查!列隊檢查!”但我們絕大部分人幾乎就在原地坐了下來。
康丫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懾中回過神兒,“我的媽耶。”蛇屁股摸著自己的菜刀把兒,說:“我要去,我要去?!辈焕备目谛?,像他剛才沒罵過虞嘯卿似的,“湖南佬兒就是湖南佬兒!”阿譯一副神往的表情,“管他哪兒人,能帶我們打勝仗?!?/p>
何書光喝道:“列隊!死剩了的,知道啥叫列隊?”
而迷龍終于在此時跳了起來,如其說拍掉,不如說砸掉一身的磚土碎屑。
他仰天長嘯,“什么王八犢子?!”
我們終于開始在天井里列隊,我在一隊站作七八隊的隊列之后,我脫掉了左腳的鞋子,趁著沒人看見給扔了。
張立憲東張西望地叫這:“醫(yī)生!醫(yī)生!誰是醫(yī)生?”
郝獸醫(yī)擠出了那個難看的隊列,答道:“我是醫(yī)生?!?/p>
我擠在郝獸醫(yī)的身邊,“我是醫(yī)生?!?/p>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我和郝獸醫(yī)交換著眼神,后者在猶豫,但我瞪著他。老頭兒囁嚅半天:“……他是我助手?!?/p>
何書光指了指幾張已經(jīng)并在一起的桌子,“快去檢查!”
我隨著郝獸醫(yī)走向那里,但被張立憲喝住,“你那腳怎么啦?”我讓他看我沒鞋的左腳,“少只鞋,地不平啊?!?/p>
“鞋呢?”
“被一個死鬼子抱著不放,一塊兒入土為安了。”我說。
張立憲實在是比禪達(dá)人更好哄,“要得?!?/p>
于是我控制著自己盡量是瘸而不是拖地走向那幾張桌子,在桌上攤開非常有限的幾件診療工具?!芭藕藐牐z查??!檢查?。 蔽液暗帽群芦F醫(yī)響多了。
蛇屁股吃驚得看著我,“這樣也行???”
我把他摁倒在桌上,拿聽診器捅他,順便掐他,“少他媽廢話?!?/p>
康丫擠在我身后撓著肋骨,“煩啦,回頭寫上‘不要臉’三個字,給我貼床頭長長見識。”
“你有床的沒呀?貼了你又認(rèn)識?‘臉’換成‘屁股’你分得清,那是多了個字,換成‘臀’字你認(rèn)得不?”我把他撓我的手打回去。
郝獸醫(yī)在對面沖著我苦笑,“行啦行啦,你贏啦。不過聽診器能還我不?你不能拿它當(dāng)刺刀使啊?!?/p>
他說得也對,張立憲和何書光根本就沒怎么在意我們這邊,說真的,他們盡量離我們遠(yuǎn)一點兒,而我一直在用聽診器的金屬邊捅得蛇屁股痛不欲生。
我把聽診器還給了郝獸醫(yī),拿起一塊劃粉以便往檢驗通過的貨色身上劃上記號?;斓皞?nèi)讨Σ辉僬f什么了,看著我在蛇屁股身上畫勾。當(dāng)我轉(zhuǎn)身時撞到了阿譯,那位是唯一沒忍笑的一位,并且他那一臉凝重對我的殺傷力大過別人的訕笑。
“孟煩了,我知道你在做什么的。你終于做了一件讓我感動的事情。”他誠懇地對我說。
我愣了幾秒鐘,然后將他安頓在桌板上,死命摁著他很癟的胃,讓他大笑著鬼哭狼嚎。
“你們都欠收拾?。?!”他從站起來以后就沒坐下過,手叉了腰瞪死了我們,并且我們都知道他所喊的是一句在東北很嚴(yán)重的挑釁話-形同他一個在挑戰(zhàn)我們所有人。
但是現(xiàn)在還有什么關(guān)系呢?“瘋子”“腦袋叫馬桶砸了”這樣的話在我們中悄悄傳開,張立憲和何書光也聽得真切,于是當(dāng)他是瘋子再也不看。
迷龍郁悶地瞪著天空。
沒人理迷龍迷龍憋氣,可并沒人跟他對打?qū)αR,于是他憋一會罵一句,連我們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已經(jīng)瘋了。
“一幫子虎B玩意兒!” 迷龍已經(jīng)像個瘋子一樣在吼叫,但沒人理他。
管他呢。參加過體檢的人下了桌子就走向另一張桌子,帶著他們的勾,向把關(guān)造冊的張立憲和何書光陳述自己,以圖能被登記造冊。一切的繁瑣讓我們并不悲壯,我們也覺得別人很滑稽,但仍然覺得自己很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