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聽到小口徑榴彈的呼嘯聲，第一發(fā)在我們視野外的陣地上炸開，掀起了迷龍幾個的大罵，第二發(fā)對我們倆個來說是失近彈，它在死啦死啦背后炸開。死啦死啦的表情一下僵硬了，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我愕然地過去，這一切實在有點兒太過于突然。我開始相信那是真的，我搖晃他，我終于見了焦急，摸他的心臟。

“我不行啦……這隊人只好交給你了……你現(xiàn)在就是他們的團長?！彼览菜览惭b作瀕死的樣子說道。

我愣了一下，把那家伙摔在地上，鐵青著臉坐回了我的斷樹，炮彈在林子里外又炸了一發(fā)，但是關我個屁事呢？

死啦死啦啐著剛濺在他嘴里的塵土坐了起來，“沒摔著――你瞧，連你都差點兒做了團長了，我就做不得？”

我正色對他說：“你聽好了，有兩個國家不認可你這個團長，你說虞嘯卿死了，可虞嘯卿已經(jīng)帶著川軍團回國，所以我們在行文上并不存在。你還希望英國人的炮火和物資，可人家英勇無畏地跑來，是為了收回你已經(jīng)騙到的部分。那幫化石腦袋想的是列了清單的物資必須給名單上有的人，或者是銷毀或者是被日軍繳獲也能滿足他們形式上的圓滿。英國人來之前我以為事情已經(jīng)壞到極點了，但是我又天真了――你問我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就是這樣?！?/p>

那家伙若有所思地玩兒著他佩帶的毛瑟槍。

我直白地跟他說：“老化石走的時候說會采取更極端的手段，他們肯定不屑有和我們這幫騙子打仗的種，但肯定能輕松弄張來自我們國內的處決令。我回陣地上，然后你愛上哪兒上哪兒吧，你這種人到哪兒都能活下來的?！?/p>

“你不是一直在撩撥大伙整死我嗎？”他看著我的表情開始樂，“別說，我還真怕，所以要你三米以內，你是地頭蛇，我真怕會撩拔的地頭蛇?！?/p>

我沉默了一會以組織詞匯，這不是我想象的對話方式，“……是要整死你，一直要整死你，越來越想整死你――不是迷龍那種整死，他是拿你當朋友了，崇拜你的老粗也越來越多了，你怎么做他們都會跟著。你這種人我明白得很，你們狂妄，你們有信仰，根本不在乎軍功和出人頭地，跟在你后邊我們也別想有軍功和出人頭地，只有像蒼蠅一樣死掉，你把我們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們這樣死掉。你根本不會內疚，因為你知道，不管做第一個還是最后一個，你一定也會這樣死掉?！?/p>

那家伙在我說話時早已站起來，在周圍晃動著，純粹像是為了分散我注意力一樣晃動著，“你怕死？你其實不像你嘴上喊的那么怕死?！?/p>

我說：“怕不怕不是嘴上喊的，可我怕他們死。從傷了這條腿，沒他們我死很多次了。一個鍋里做飯的人，白菜豬肉燉粉條。――你很會打仗，搞不好是個天才，沒人想吃敗仗，所以那幫兵油子見你像蒼蠅見了屎。你想想，打機場我們是三百，后來又搜羅了一百，現(xiàn)在我們還剩兩百，死一半了。沒一個有怨言。你想想?！?/p>

那家伙居然還在沉吟思索，“如果有炮火，只會死一百?！?/p>

我不再顧我的瘸腿，蹦了起來，雖然很虛弱，但是我像要殺人一樣揮舞著我的手，“不用死一百，只要死了你！你騙得那幫傻子有了奢望，明知不該有還天天去想！他們現(xiàn)在想勝仗，明知會輸，明知會死，還想勝仗！我頭眼就看出你來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妄想，拖得我們也玩兒完！我管你想什么呢？可你拿我們當劈柴燒！你看我們長得像劈柴嗎？我們都跟你一樣兩只眼睛一張嘴巴！”

他沉默，他打著休息的手勢讓我坐下，我終于坐下，我瞪著他。有時我以為他眼睛里的閃亮是他在哭泣，但最后我確定那只是他眼睛的閃亮。

死啦死啦低了很久的頭，然后抬起了頭。

我很少看見他對活人這樣嚴肅。像對死人一樣嚴肅。我曾經(jīng)判斷他一心殺戳，敬重死者卻渺視生人，曾經(jīng)覺得在他眼里我們雖不叫炮灰，但也是祭品。

停了很久，死啦死啦說：“謝謝你轟走那具老化石，省得我費口舌?！?/p>

“什么意思？”

死啦死啦看了看四周，“估計日軍在天黑后會再來一次進攻，兩個小時，發(fā)現(xiàn)陣地空了他們會直撲機場，有整個晚上?！?/p>

“整個晚上做什么？”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