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了正誼中學(xué)，必須寫一寫與正誼同時的尚實英文學(xué)社。

這是一個私人辦的學(xué)社，坐落在濟南城內(nèi)按察司街南口一條巷子的拐角處。創(chuàng)辦人叫馮鵬展，是廣東人，不知道何時流寓在北方，英文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學(xué)的，水平大概是相當高的。他白天在幾個中學(xué)兼任英文教員，晚上則在自己家里的前院里招生教英文。學(xué)生每月記得是交三塊大洋。教員只有三位：馮鵬展先生、鈕威如先生、陳鶴巢先生，他們都各有工作，晚上教英文算是副業(yè)；但是，他們教書都相當賣力氣。學(xué)子趨之若鶩，總?cè)藬?shù)大概有七八十人。別人我不清楚，我自己是很有收獲的。我在正誼之所以能在英文方面居全班之首，同尚實是分不開的。在中小學(xué)里，課程與課程在得分方面是很不相同的。歷史、地理等課程，考試前只需臨時抱佛腳死背一氣，就必能得高分。而英文和國文則必須有根柢才能得高分，而根柢卻是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打下的，現(xiàn)上轎現(xiàn)扎耳朵眼是辦不到的。在北園山大高中時期，我有一個同班同學(xué)，名叫葉建桪，記憶力特強。但是，兩年考了四次，我總是全班狀元，他總屈居榜眼，原因就是其他雜課他都能得高分，獨獨英文和國文，他再聰明也是上不去，就因為他根柢不行。我的英文之所以能有點根柢，同尚實的教育是緊密相連的。國文則同叔父的教育和徐金臺先生是分不開的。

說句老實話，我當時并不喜歡讀書，也無意爭強，對大明湖蛤蟆的興趣遠遠超過書本?，F(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對我的壓力真夠大的。每天（星期天當然除外）早上從南關(guān)穿過全城走到大明湖，晚上五點再走回南關(guān)。吃完晚飯，立刻就又進城走到尚實英文學(xué)社，晚九點回家，真可謂馬不停蹄了。但是，我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壓力，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都沒有。每天晚上，尚實下課后，我并不急于回家，往往是一個人沿著院東大街向西走，挨個兒看馬路兩旁的大小鋪面，有的還在營業(yè)。當時電燈并不明亮。大鋪子，特別是那些賣水果的大鋪子，門口掛上一盞大的煤氣燈，照耀得如同白晝，下面擺著攤子，在冬天也陳列著從南方運來的香蕉和桔子，再襯上本地產(chǎn)的蘋果和梨，紅綠分明，五光十色，真正誘人。我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只能過屠門而大嚼，徒飽眼福。然而卻百看不厭，每天晚上必到。一直磨蹭到十點多才回到家中。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要長途跋涉了。

我就是這樣度過了三年的正誼中學(xué)時期和幾乎同樣長的尚實英文學(xué)社時期，我十二歲到十五歲。

2002年2月1日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