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劉姥姥二進(jìn)榮國府(2)

紅樓的草根兒們 作者:涼月滿天


她游歷大觀園的主要任務(wù)就是鬧笑話。鬢上簪花,蒼苔跌滑,賞霞影紗。吃了茄鲞,又吃點(diǎn)心,藕粉桂糖糕、松穰鵝油卷、一寸來大的螃蟹餡小餃兒。然后又跑去唐突妙玉,這么好的老君眉,賈母便吃了半盞,笑著遞與她,她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

然后又跑到省親牌樓下磕頭,硬說那是“玉皇寶殿”,然后又醉上頭來,亂跑到寶玉的屋子里,晃得頭暈眼花,在那里睡了一覺,給人家放了一屋子的酒屁臭氣。

最要命的是飯時逗樂:“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p>

“史湘云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里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p>

好個“外來妹”!

好大一場樂!

平時大家笑不笑?肯定笑。尤其是在賈母跟前承歡的時候,多大的心事都得擱下。王熙鳳受了邢夫人的氣,見了賈母,也得立刻把下巴頦變圓了,陪著說笑。記住啊,是“陪”著說笑。雖然不是苦笑、奸笑、傻笑、呆笑、強(qiáng)顏歡笑、皮笑肉不笑,那也是趨附的笑、奉承的笑、舍命陪君子的笑、你笑我笑大家都笑的笑,就像印刷出來的書畫墨寶,批量大,形式統(tǒng)一,內(nèi)容空洞無聊,更像一種面部肌肉體操。

哪里趕得上這場笑,傾盆大雨一樣,嘩嘩就下來了,讓人想躲都來不及。黛玉多么憂郁的一個人,王夫人多么矜持,探春沒事的時候挺嚴(yán)肅的,惜春本來就孤介,這回全被繳械。這可是真的笑,歡笑,大笑,發(fā)自肺腑的笑,笑到噴飯,笑到岔氣,笑到彎腰曲背。這場歡樂不但空前,更是絕后。直到賈府?dāng)⊥?,一切灰飛煙滅,再沒有過這樣痛痛快快大笑一回。

笑也笑了,鬧了鬧了,恩也報了,使命也完成了,俺該回家過俺的苦日子去了。地也該澆了,草也該拔了,一家子吃飯穿衣沒我不行啊。說到底,梁園雖好,不是咱家。

有人說,劉姥姥難道不難過嗎?這么受階級壓迫,早該造他們的反了―――別逼她,她一個七八十歲的農(nóng)村老婆子,哪有這覺悟。就是覺得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人家待得也不錯,挺高興的。這一回去,又可以開新聞發(fā)布會了!

蕩開一句。要是讓現(xiàn)代人編戲,說不定有兩個結(jié)果。第一,就讓劉姥姥留下了,吃好的,穿好的,沒事圍著賈母轉(zhuǎn),給賈府當(dāng)一粒永遠(yuǎn)的開心果。第二,讓劉姥姥回去鼓動一幫子人造反,先拿下賈母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寄生蟲再說。

說實(shí)話,現(xiàn)代人就有這本事,磨磨嘰嘰,生編亂造,胡扯亂扯,根本無視真正的生活?;蕦m里有那么多刁蠻公主嗎?你看電視上,左一個右一個,全都蹦出來了。看一個電視劇,一個老奶奶有三個兒女,她跟小兒子兒媳住,得了老年癡呆,小夫婦兩個焦頭爛額,居然硬瞞著不讓另兩個弟兄知道,整出戲全憑著這個誤會往下開鑼。公道地說,演員的演技不錯。劇情分?零蛋。

(三)發(fā)財了!發(fā)財了!

劉姥姥深一腳淺一腳往京城趕的時候,她一定沒想到,自己的運(yùn)氣這么好,居然拐來這么多好東西回家。她的心里一定狂喊兩聲:發(fā)財了!發(fā)財了!

青“軟煙羅”一匹―――這可是好東西,賈母藏了這么多年,比現(xiàn)在皇上家用的料子都好。她不是要做衣裳嗎?鳳姐好人做到底,再另送她一個實(shí)地子月白紗做里子。兩個繭綢就是野蠶絲織的綢子,價錢比較便宜。就是便宜,也比農(nóng)村的家織布好。包袱里還有兩匹綢子,這是好東西,真絲,擱現(xiàn)在,百十來塊錢一米,一給就是兩匹!年根底下,做上衣裳,又柔軟,又漂亮。就是得當(dāng)心,她那手上全是干裂的口子,一摸,呲啦呲啦的,真怕給掛毛了。各樣內(nèi)造點(diǎn)心也給她帶一盒子去,兩條裝瓜菜來的口袋,一個里頭裝兩斗御田粳米,一個里頭裝園子里的果子和各樣干果子。還有八兩銀子―――這是鳳姐給她的東西,真周到,真細(xì)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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