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尤三姐:血樣羅裙為誰裁(3)

紅樓的草根兒們 作者:涼月滿天


再看桐花鳳閣主人陳其泰的批語:“前列諸美,疑觀止矣,乃至復出一奇焉……更寫一妖艷倜儻風流豪俠之尤三姐來,頓覺風云變色,電閃雷轟,使讀者目眩神迷,心驚魂動焉。此明皇羯鼓解穢法也。傳中言珍、璉兄弟欲近不敢,欲遠不舍,落魄垂涎,終莫能犯,形容殆盡,豈非涅而不緇者哉!無得而名,惟呼為尤物耳。”

大某山民姚燮的評點,更是酣暢淋漓,情不能已:“(三姐)如單騎入萬人陣,左沖右突,四面皆摧。但聞紙上有火拉聲,可以已瘧,可以愈風。不圖漁陽三撾之后,復聽此鼓槌聲。何止以螻蟻視珍、璉哥兒同聽者。自從聽鴛姑發(fā)論之后,又是一番痛快文章,可浮十大白。三姐真是《水滸》中之武行者。石破天驚!三姐之妙,其妙到天仙化人地步矣!真妙到無可言喻!”

寫到這個份兒上,姚燮還覺得不過癮,又在回末評論:“自賈珍入小花枝巷后讀起,只覺得黑成鬼,一片煙塵,滿紙陰氣,已不知天日光照到何處世界也。及讀尤三姐一段文字,其議論做作,頓覺大地光明。尤三姐傾倒而言,旁若無人,其激昂慷慨之氣,為大觀園中所無。脫令今有其人,我欲旦暮遇之、倒地拜之?!?/p>

說到底,這些個評論家呀,他們也被尤三姐身上一瀉千里、暢快淋漓的妖精氣迷得要死!

(三)絕望

可惜,這么一個絕世美女,沒過好自己的青春歲月。

三姐到底有多淫,這個誰也拿捏不準。她的行跡并不像二姐那么明顯,好推斷,一定是和賈珍上床,然后又和賈璉上床。三姐和賈珍上過床沒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官司打一百年也打不清。反正她和賈珍摟摟抱抱是一定的。如果她姐姐的品行指數(shù)是-3,她起碼也有-2。

但是,無論她上沒上過床,惡名都出去了,人們的嘴最愛傳這些個是是非非。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聲有多壞,反正她不是叫別人給罵醒的,是叫自己這一場罵把自己驚醒的。

這一場罵后,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猶如一場大夢驚醒。覺醒了,問題就凸顯出來了: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就算知道自己處境如斯,又能怎樣?讓她跑出去自立?給人家當保姆,看孩子?還是讓她賣身為奴,給人當丫環(huán),端茶遞水?這是人生啊,又不是演電視劇。她又沒有獨立的能力,估計從來也沒有學過針織紡績,除了依附男人,再也沒有別的可以活命的本事。

如今是跟老母親一起依附在姐姐這里,可是,人家鳳奶奶隨時都會打上門來,到那時候,怎么可能一家三口,人家都叫你搬進府去?就是姐姐的命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叫那個閻王老婆治死呢,更何況自己。所以說,母女三個前途真好比風中燃燭,明一時,滅一時。急上心來,又沒有本事擺脫惱人的境遇,只好痛罵珍、璉、蓉三個誆騙她寡婦孤女。

罵也解決不了問題,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青年女子,心中孤寂,又不會讀書,不會作詩,沒有個發(fā)泄的渠道,又沒有足夠的修養(yǎng)教她耐住寂寞,所以高興了也會請賈珍過來,撫慰一下情懷。這是一個完全憑本能行事的丫頭片子,根本不會自我調(diào)理克制。這事兒擱到現(xiàn)在并不是大不了的罪,原本欲望與理智就不是一回事。但放在那時,這就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

所以尤三也香,尤三也艷,她的香艷的背后,卻是黑沉沉的絕望作底子。你看她打扮出色,淫情浪態(tài),卻不知道她一肚子苦水倒不出來。只好“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了肥鵝,又宰肥鴨。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條,罵一句?!苯砸虼藭r她內(nèi)心那個要求“獨立自主”、“自尊自愛”的小人兒蘇醒過來,卻眼見得終身已毀,地獄之門正為自己冉冉打開,內(nèi)心逼急,無般不為。

說實話,尤三姐那句話:“咱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xiàn)世寶沾污了去。”現(xiàn)在的一些女孩子,聽了這話,就當愧死。好多人把自己打扮成金玉,就是要讓人玷污的,只要給自己黃金屋,你愛怎么污怎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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