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已經搬回家鄉(xiāng)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她對我們?yōu)楹瓮蝗恢g又回來感到費解,但很快她就坦然接受了。
“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又有一位這么親切可愛、聰明賢惠的妻子。雖說……你們只是訂了婚,不過就像合法的夫妻一樣??傊俏覀冞@里的人。不是我故意針對外國人或是對他們抱有什么成見,只是當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圈子碰撞到一起,總會產生緊張的關系以及爭吵與反駁。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沒人能來改變這種局面?!?/p>
母親總會在她的這種評論方式里固執(zhí)地加進些許理智、些許膚淺的知識,還有一些粗俗。
她對此總是忍氣吞聲,緘默不語。很明顯,她堅信一點,那就是,我自己不能完全脫離我母親的控制。是啊,我始終在以一種連我自己也無法看透的方式對她負有心靈上的責任,她在精神上不斷地博得來自我的同情,那種依賴感逐漸變得強烈。
她把這一切看做是一段應該盡情享受、她一定要承擔必要惡果的過渡時期。盡管眾所周知,她是極其富有耐心的人,但對此我們只做了些粗淺、初級的討論。
我需要我父親留下的這間工作室,因為我需要這屋子里那臺古舊的梅賽德斯打字機。敲打其鍵盤后在指尖留下的觸感至今還深深地鑿刻在我的腦海中,人們敲打鍵盤就像是在演奏一種樂器,比如像彈鋼琴,我一直保持著在私下練習彈鋼琴的這種習慣。
那一個個按鍵都是單獨用螺絲擰住固定在金屬板上的,它們站立在突起的長長的主板上,黑壓壓的一片。打字好像是在進行中國式的雕刻,手指尖會輕輕地劃過鍵盤最上面的那層油漆,每一次敲打,每一次字母的拼寫都能贏得這臺老打字機清晰、洪亮的聲響。
在周末我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工作,而她則外出散步,閱讀一點書籍,照顧這個只相信自己得出的解釋、不斷朝周圍的人灌輸自己的想法、慢慢地衰老下去的老太太。
一到晚上她的心情似乎就變得十分沉重壓抑,這讓我們親熱的方式變得極其具有攻擊性,這在我看來有些不尋常。她總是先輕輕地打我一下,然后是出其不意的襲擊,最后是一番令我覺得異常猛烈的痛打。
我因身體的疼痛哭了起來,但她反而更用力打我,似乎她并不想這樣做,卻不由自主。
我們出于憎恨與不由自主而制造出噪聲,吵鬧得連住在樓下的那個女人都能清晰地聽見。
我的計劃十分簡單。我想用鋼板當皮帶,用彈弓發(fā)射彈丸擊中一個游客。我有意不去思考這么做可能帶來的傷害,這些對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我更關心如何實現(xiàn)那個多年來在我腦中孕育出的想法。這個想法會幫助我最終選定那一條讓我夢寐以求的、獨特而堅定的生活道路。
如果事情進行得不順利,如果我被人察覺或發(fā)現(xiàn),那么我將來也不打算繼續(xù)執(zhí)著于我這個想法了,而是會把我的天賦投放到其他的領域去碰碰運氣。
我知道,在徹底失敗的情況下,只有學會偽裝和蒙蔽才能治療那些心靈上的疾病與傷害。至于逗留在診所里,扮演“瘋狂的人”這種新的角色,究竟能夠維持多久,這些我當然無法預測得到。但是我想打破這種局面并且一如既往地繼續(xù)做下去。
我應該把這塊板子放在哪里呢?我怎樣才能進行練習呢?如果不懂得使用彈弓的知識,反射裝置沒有安到正確的地方,取得成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