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說：“囡囡，你這次真的會害死我的。”牽涉到我家的私事中是極度不智的，尤其是這樣一件私事。他顯然是想起了我父親，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分辯說：“我要一個人來找他，你偏要跟著我。”

他不說話，我想他是在生氣。我有些害怕，說：“對不起?！彼α艘幌骂^，已經(jīng)和平時一樣不慌不忙了。他摸了摸我的頭發(fā)，說：“算了，反正已經(jīng)來了。我們要商量一下，瞞天過海?！?/p>

三

我們連夜開車趕回烏池去，在天亮?xí)r分才趕到。一上了專用公路，我就害怕起來。他安慰我：“我們商量好了的，對不對？只要我們異口同聲，他們不會知道我們?nèi)プ鲞^什么?！蔽尹c了點頭，極力調(diào)勻呼吸。車子已轉(zhuǎn)過了拐彎，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到第一重院墻上的照明燈光。駛過崗哨，立刻就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大宅了?，F(xiàn)在家里還這樣開著所有的燈，無疑是出了大事了，我知道，這件大事就是我一夜未歸。

我快要哭了。穆釋揚拍了拍我的背，低聲說：“別怕，我們背水一戰(zhàn)?！蔽遗νχ绷松碜?，深深吸了口氣。車子終于駛到了宅前停下，梁主任親自打開車門，一看見我就吁了口氣，“大小姐?！?/p>

我點了點頭，下車和穆釋揚一起走進(jìn)客廳。我吃力地咽了一口口水。父親負(fù)手站在客廳里，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雷伯伯站在他身后，還有史主任、游秘書、穆爺爺、何伯伯……他們都緊緊盯著我們兩個人，尤其是父親，他的目光簡直像刀子一樣，仿佛要在我身上剮幾個透明的窟窿。我聽到穆釋揚低低地叫了一聲：“先生。”父親狠狠地瞪著他，我從來沒見過父親那樣兇狠過，他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都暴起了，從燈光下看上去真是可怕。他咬牙切齒，說：“好！你們兩個好！”他盯著穆釋揚，就好像要用目光殺死他，“你真是能干??！”

我打了個寒噤，父親的聲音終于像炸雷一樣響起來：“囡囡！跟我上來！”

我驚惶地想找個援軍?？墒抢撞桓?guī)臀?，因為穆釋揚是他的外甥。何伯伯剛剛叫了一聲：“先生……”父親就狠狠地瞪住了他，他也不敢說什么了。父親轉(zhuǎn)身上樓，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跟上去。我偷偷地看穆釋揚，他向我使眼色，鼓勵我。

父親進(jìn)了書房，我只好慢吞吞跟進(jìn)去。父親問：“你自己說，你跑到哪里去了？”

“好了，父女倆說話怎么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呢？程醫(yī)生說你血壓高，叫你少生氣呢?！避涇浀穆曇粼谖疑砗箜懫?，我驀地回過頭去，是她！她還是穿著旗袍，暗藍(lán)色起花料子，領(lǐng)口上別了一枚藍(lán)幽幽的寶石別針。她款款生姿地走過來，還是那樣的笑臉，“大小姐可回來了?！?/p>

我扭回頭，父親的臉色更不好了，“怎么不敲門就進(jìn)來？不懂規(guī)矩！”

她有些悻悻的，又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囡囡，街上好玩嗎？怎么玩得忘了回家，和一個男人在外頭過了一夜，嘖嘖……”

這一下子真是落井下石，火上澆油。父親的目光刀一樣剮過來，看得我心里直發(fā)寒。父親狠狠瞪了我一眼，轉(zhuǎn)臉冷冷地對她說：“你出去，我的女兒不用你過問。”這下子她面子上下不來了，尤其是我也在場，她更是惱羞成怒，嗓門尖得刺耳，“慕容清嶧，我不吃你這一套！你也別擺出這架子來唬我！好心好意來關(guān)心一下你的寶貝女兒，你狗咬呂洞賓……”

這下子父親火了，可是他反倒笑了，那笑容令我毛骨悚然，我知道，這是他生氣到了極點的征兆，只要他一發(fā)作，那準(zhǔn)是一場雷霆萬鈞的暴怒。果不然，他一生氣，連蘇白都說出來了，“十三點！拎弗清的事體勿要把人當(dāng)阿木林！”

“我怎么拎不清了？”她嘴里硬得很，卻不敢正視父親了，“你說！”

父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卻沒有說什么。她的膽子大了，瞥了我一眼，冷嘲熱諷地說：“那是，我處處比不上人家，沒有人家漂亮，沒有人家會使手段，沒有人家會勾引人，可是我到底沒替你養(yǎng)出個野種來……”

她的話沒有說完，父親已經(jīng)一巴掌打了上去，直打得她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她被打怔住了，半天才哭了出來。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你給我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以后如果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我就剝了你的皮，再剝了你那個網(wǎng)球教練的皮?！?/p>

她嚇得渾身發(fā)抖，竟然沒有說一句話分辯。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么兇狠過，我想他真的會說到做到的，我在心里打了一個寒噤，剛剛她說……我的母親……不！不是那個樣子！一定還有隱情！

她出去了，關(guān)門的聲音足足嚇了我一大跳，我抬起頭，父親那樣子真是可怕。他突然順手抽出了書桌上的尺，“我今天非打死你這個不懂事的東西！”我嚇得呆了，等我反應(yīng)過來，身上早已挨了一下子了，火辣辣的疼泛上來，我嗚咽著用手去擋，他氣得大罵：“不懂事的東西！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甩了侍從跑出去玩？我的話都是耳邊風(fēng)？”我嗚嗚哭著，又挨了兩下。我一句話都不敢分辯，他卻越打越生氣，下手越來越重，“我打死你！省得你給我丟臉！和一個男人跑出去一夜！小小年紀(jì)跟誰學(xué)得這樣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