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蘭嗔一聲:“素素――”卻回手按在胸上,說:“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要見他家里人,我心就怦怦直跳?!彼p手合十,“求求你啦,看在這么多年姐妹的分上,陪我去吧,我一個人準會害怕的?!?/p>
素素讓她糾纏不過,只得答應下來。
第二天一早牧蘭就來叫她,她打量一下,牧蘭仍是穿洋裝,不過化了淡妝,頭發(fā)垂在肩上,只系根綢帶,歪歪系成蝴蝶結,又俏皮又美麗。素素不由微笑,“這樣打扮真是美?!蹦撂m卻伸手掂起她胸前烏沉沉的發(fā)辮,“咦,你頭發(fā)長這么長了?平時綰著看不出來?!?/p>
仍舊是吃西餐,四個人氣氛沉悶。許長寧的妹妹許長宣一身得體洋服,沒有多少珠光寶氣,只手上一只約摸六卡的火油鉆,亮得像粒星星嵌在指間。對牧蘭倒是很客氣,叫她“方小姐”,可是客氣里到底有幾分疏冷。素素本來話就不多,見牧蘭不說話,更是不做聲。只聽許氏兄妹有一句無一句地說些閑話。許長寧見氣氛太冷,有意地找話題,問許長宣:“烏池有什么新聞沒有,講來聽聽。”許長宣說:“能有什么新聞――倒有一件事,今天遇上錦瑞,她追著問上次打賭的事,說你還欠她一餐飯呢。錦瑞還說了,今天要去馬場,大哥,過會兒我們也去騎馬吧。”
許長寧略一沉吟,許長宣便道:“方小姐、任小姐也一塊兒去玩玩吧,反正要人多才好玩呢?!?/p>
許長寧看了牧蘭一眼,牧蘭不愿第一面就給許長宣小家子氣的印象,連忙道:“好啊,反正我和素素都是很愛熱鬧的人?!?/p>
吃完了飯就去馬場,到了才知道原來是私家馬場。背山面湖,風景秀麗。時值深秋,眼前綿延開去的卻是進口的名貴草種,仍然碧綠油油如毯。道旁的楓樹槭樹都紅了葉子。半人高的白色柵欄外,更有幾株高大的銀杏樹,風吹來簌簌有聲,落了一地的金黃色小扇子。素素見到景致這樣美,不由覺得神清氣爽。
去更衣室里換騎裝,素素道:“我還是不換吧,反正也不會騎。”牧蘭說:“很容易的啊,真的很好玩呢,上次我來玩過,真是有趣。你第一次騎,我叫人替你牽著韁繩,兩圈跑下來你就會了?!?/p>
等換了衣服出來,果真有人牽了兩匹溫馴的馬兒等在那里。許長寧笑著說:“我特意為兩位小姐挑了兩匹最聽話的馬?!蹦撂m問:“許小姐呢?”許長寧一揚臉,素素遠遠看去,陽光底下依稀有一騎已去得遠了,當真是矯健絕塵。
素素從來沒有嘗試過接近馬,只覺得是龐然大物,又怯又怕。好在騎師卻有絕好的耐性,“小姐,請從左前方上馬,不要從后面接近,不然可能會讓它踢到。”然后他抓住了韁繩教她上馬的幾個要領,她畢竟有舞蹈功底,輕盈盈就蹬上了馬。騎師放松了韁繩慢慢遛著,一項項認真地糾正她的動作。等她遛了兩個大圈回來,牧蘭與許長寧早就不見蹤影了,她知道他們必是躲到別處去說體己話了。只見那騎師在大太陽底下,已經是滿頭大汗。她心里不安,說:“您休息一下吧,我自己遛一圈試試。”那騎師也是個年輕人,心性爽快,聽她這樣說,只以為她想獨自試試,便笑道:“那您可當心一些?!本蛯⑹掷锏捻\繩交給她自己握住,自己走回馬廄。
素素倒并不害怕,由著馬兒緩緩走去,順著跑馬道一直往南走。只聽那風吹得身邊的樹葉嘩嘩作響,那太陽光照在不遠處碧藍的湖面上,灑下碎金子一樣的光紋。馬廄已經離得遠了,只遙遙看得到屋子的輪廓。四周都是靜靜的,聽得到草地里的蟲鳴聲。她心里不自覺地有點發(fā)慌。就在這時,隱隱聽到似乎是蹄聲,那蹄聲急奔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抬眼遠遠看見山坡上一騎直奔下來。見來勢極快,她連忙想避在一旁,但手忙腳亂,卻將韁繩一扯,用力太過,馬頓時往后退了兩步。她心里更慌,卻將韁繩拉得更緊,那馬是一匹純種的霍士丹,平日是極嬌嫩的,受了這兩次逼迫,長嘶一聲就撒開四蹄向前沖去。她猝不及防,差一點從馬上摔下來,幸好反應敏銳,身子用力前俯,才算沒有跌下馬來,可是馬卻發(fā)了狂一樣橫沖直撞向前狂奔,眼睜睜向對面那一騎沖去。
對方騎手卻很冷靜,見勢不對,一提韁繩偏過馬首讓她過去,兩騎相交的那一剎那,眼疾手快已牽住她的韁繩。那馬又是一聲長嘶,奮力一掙,她只覺得一顛,已失去平衡直跌下去,火光電石的一瞬間,一雙臂膀已勾住她的腰。發(fā)辮散了,她瀑布似的長發(fā)在風中紛紛散落,劃成烏亮的弧扇。天旋地轉一樣恍惚,只看到一雙眼睛,像適才的湖水一樣幽暗深邃,陽光下似有碎金閃爍,直直地望著她。
天與地都靜下來,只剩下他和她。這樣近,她從未離男子這樣近,幾乎已經是近得毫無阻礙。他身上有淡淡的煙草芳香與薄荷水的味道,他的手臂還箍在她腰際,隔著衣衫仍覺察得到那臂上溫熱的體溫。他的額發(fā)讓風吹亂了,絨絨地掠過明凈的額頭,他問:“你是誰?”她驚恐到了極點,不知道該怎樣解釋一切,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極度的慌亂里只一低頭,如水的長發(fā)紛紛揚揚地垂落下來,仿佛想借此遮住視線,便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