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去么？”我失聲叫了出來。羽人是說，他只是送我去嗎？

羽人迷惑地望著我，我的臉上全是震驚和失望。漸漸地，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蕊?！边@次他管我叫阿蕊，叫得那么親切，比舞蕊順口多了，可是他搖了搖頭。他一搖頭，我的心就沉了下去。羽人臉上的微笑我見過，那是楚夜經(jīng)常掛出來對付跟著他的那些姑娘的。

“你還小?！彼f，認真極了，“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么樣的嗎？”

我點點頭，看著他嘴邊的微笑，覺得心虛起來，頭點得就有點勉強。

“你會知道的。一個人一輩子只能喜歡一次，那一次也只有你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彼难凵衩悦赡敲匆粋€瞬間，轉(zhuǎn)眼又變得清澈?！昂煤没钪涂隙〞??！彼L噓了一口氣：“你已經(jīng)快樂了十五年，也許你自己都不明白，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世界上多少人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上十五年啊？！阿蕊，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繼續(xù)快樂下去?！彼鲋业募绨?，“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嗎？”

我想告訴他我明白的，可是我說不出來，他轉(zhuǎn)瞬即逝的眼神告訴了我一些東西。我的心不再跳得那么激烈，他能感覺到嗎？

我沒有指望羽人會來救我，倒是一直盼望父親母親臨時轉(zhuǎn)念，不讓我嫁給那個該死的大晁皇帝。我甚至還想過楚夜會把謝雨安和他的人都遠遠地趕出夜北，我不會嫁給他，可是我會非常非常地感謝他。羽人呢？他當(dāng)我是個孩子。就算那棵年木是為我種下的又如何？他只有一個人。

然而羽人來了，飛來的。他飛來的那一天，我是多么高興?。≡瓉磉@個念頭已經(jīng)在我心里藏得那么深那么深。他告訴過我不會再飛，卻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飛來。

羽人說得對，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覺得有多么痛。

憐姐姐問我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羽人?？僧?dāng)我確信要永遠離開夜北，滿心里一下子都是羽人的影子，到處去撲也撲滅不了。原來想一個人可以想得那么苦！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羽人什么，也許有很多，也許什么都不是，就是喜歡。我說不出來。我一直記著他站在陽光里面給我講述年木的樣子。他站在那里，頭發(fā)在風(fēng)中微微飄動著，臉上是神往而傷感的表情。我想就是在那一瞬間愛上他了！用上這個字啊，我的臉都發(fā)燒了，心里面又是甜蜜又是悲傷。

那兩天，我坐在軟軟的馬車?yán)锩?，撥弄著他送給我的金豎琴，想念著他的樣子。我想，就那么活在想象中吧！最好到帝都的道路永遠都走不到頭。我的心是涼涼的，可是里面有那么一丁點的地方還留著點熱力。這點熱力讓我熬過了離開白馬的傷心。那兩天，時間都是停滯的，直到葉子沖過來對我叫喊。

我想起剛才羽人抱著我飛上峰巔的情形。風(fēng)是那么的厲，那么的冷，可是我只是覺得溫暖，從心里面一直暖出來。這一生中，我還有過比這更快樂的時刻嗎？以后也不會再有了。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憐姐姐，失去了我的族人，現(xiàn)在連他失去了。

我凝視著他，他是那么英俊，那么神氣。那不重要，就算他還是滿臉黑灰，弓著背在爐火前打鐵，我也還是那么喜歡他。我的心不大，放下他就滿了?？墒撬兀克男臅笠恍﹩?？我望著他的微笑，知道自己有了答案。吸引我的是他的心，和我一樣，那里面也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匮b著一個人。我聽見自己的心封凍的聲音。

“河絡(luò)對我說過，在極南的地方有個大雷澤?！庇鹑撕孟裣肫鹆耸裁矗晃铱吹糜悬c不自在了，“他們說那是世上最美麗的地方，鮮花永遠都開遍草原，平緩的波河從草原上流過……”

“很好啊?！蔽业卣f，我好像理解了憐姐姐的那種冰冷的美麗，她的心封凍了幾年呢？“可是我不喜歡?！蔽以俅螌τ鹑诵?。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地方？”他愣了一下，柔聲柔氣地哄我，“我都送你去?！?/p>

還是送我！

我知道他能找出各種各樣的地方來，他去過的地方那么多，知道的那么多，還會在空中飛翔?？墒撬荒馨盐宜偷轿蚁矚g的地方去。那地方有我的父母，族人，我的夜北，有他。

若感峰那么高，我也只能看見一小半的夜北。若感峰上可以望見的地方，我都沒有完全到過，但是我一直都很快活?，F(xiàn)在呢？登上一百個若感峰看見的地方，也不能把過去帶回來了。

我望了望遙遠的山腳，謝雨安的營地還在那里。太遠了，我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可我記得他們面對羽人的驚惶。我是在他們面前飛起來的，在羽人的懷抱里。我笑了，最好的時光都留在夜北了。多好！我應(yīng)該知足才是。

我的主意拿好了。父親總說我作決定太快，可他也說我的決定從來沒有錯過。

我退了兩步，從他的羽翼中穿了出去。呼嘯的風(fēng)頓時穿透了我的衣衫，真冷啊！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過得快活?！蔽椅⑿χ鴮λf，“翼無憂，謝謝你?！?/p>

我低下頭來，手指輕輕繞著衣帶，母親給我新做的紅嫁衣，做得真合身。

“告訴我的父親母親，我走的時候故意氣他們，現(xiàn)在很后悔?！蔽艺娴暮芎蠡凇?/p>

羽人的臉上驚疑不定。“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