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樣則是上天賜予我們白氏轉機,”她終于說話了,緩慢清晰,聲調毫無起伏,“這是碧城先生的神賜給我們的么?神對碧城先生的旨意到底是什么?他希望嬴無翳取得天下,還是我們白氏國祚綿長?相比白毅可能帶來的危險,我們白氏和嬴無翳之間,更是你死我活,決不能共存的關系!碧城先生是希望我協(xié)助嬴無翳殺死白毅,那么白毅死了,誰來保障我們的安全?”
“當我把我的計劃全部告訴長公主,這個問題自然就被回答了。當這場戰(zhàn)爭最終落幕的時候,無論嬴無翳或者白毅,都不再能撼動長公主的地位。長公主也無需再靠任何人去保護。至于我所信奉的神,他并不偏袒長公主,也不偏袒嬴無翳,長公主被他選中,只是長公主今時今日的地位和目標,恰恰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差遣了我來,把他巨大的力量賜予長公主使用?!?/p>
長公主和雷碧城對視,兩個人的目光都不肯移開絲毫,甚至根本不眨眼,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凝聚在這次注視中推過去壓倒對方。他們的身形繃緊,仿佛即將撲向食物的豹子,看不見的獠牙畢露。
最后終于長公主無法抗拒雷碧城眼里那種神降般的威嚴,喘息著后仰,重新合上了紗幕:“碧城先生的目光,還是十一年前那樣讓人可敬可畏??墒牵覟槭裁匆嘈拍??如果僅憑這番話,未免顯得我太可笑了一些。”
“敢問長公主,在皇室衰微的時候,你一個女人,為什么要頂著歷代祖先的遺志站出來?”雷碧城聲音平靜,問題卻銳利如刀。
長公主并不因為這個問題的無禮而動怒,反而是沉思了片刻,才謹慎地回答:“因為誰也不甘被別人左右自己的命運。我們白氏,薔薇皇帝不甘心,風炎皇帝不甘心,我是他們的后人,雖然是一個女流,也不能甘心聽從擺布。”
“那如何才可以不受擺布?”雷碧城如影隨形地追問。
“力量,”長公主回答,“必須擁有屬于自己的力量,便如軍隊,便如金錢?!?/p>
“那么長公主,什么是世間最偉大的力量?”
這一次長公主沉吟了許久,她像是忽然領悟了,高聲道:“是人心!得人心者,天下賓服!”
“不!”雷碧城霍然而起,“不是人心!是神的主宰!神的主宰,是這個世界得以運行的根本!”
“神的主宰?”長公主駭然。
此時的雷碧城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怒而威,全身似乎有無窮的力量向著四面八方放射出去。他踏步如虎行,伸展了雙臂,仰首面向天空。他的呼吸沉雄悠長,雪白的長發(fā)被風吹動般狂亂不安。
雷碧城大步而出,踏上了步橋。他暴露在天空下,黑袍飛揚,像是隨時可以凌空升起。不知何時天空已經烏云密布,本是正午時分,即便陰天也是光線充足的,可是這個時候周圍黑得像是夜里。狂風中像是帶著鬼神的怒吼,吹得天地間飛沙走石。長公主驚恐地沖出紗幕拉著寧卿的手,瞪大眼睛也只能看見雷碧城一個孤零零的黑影站在上下起伏的步橋上。
“神的主宰,從天地的開辟,到萬物的生長,到靈魂的凝聚和潰散,無處不在。它是不可抗拒的規(guī)則,是不能逃避的囚禁,是籠罩在世界上方的手,轉動著時間的輪盤?!崩妆坛堑穆曇魪乃拿姘朔蕉鴣?,轟隆隆地帶著回聲,震耳欲聾,“臣服于它的人得到它賜予的福祉,妄想掙脫的人被迫臣服。沒有一片空間,沒有一點時間能夠逃脫規(guī)則的掌握,它就在我們永遠看不到的地方,比鋼鐵更堅固、比巖石更沉重地存在著!”
風勢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而改變,風化為了龍卷,數(shù)十頃水面上,狂風帶著數(shù)十條水龍升空而去。銀色的水龍在一片漆黑中反射不知哪里來的光,長公主能夠清楚地看見水龍中裹著無數(shù)的蓮花殘枝。
電光割裂了烏云密布的天空,雷聲像是敲打著一面碩大無比的鐵鍋,而這面鐵鍋,就扣在世界的上方。它被電光割裂的地方,短暫地露出了外面比太陽耀眼一千倍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