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微笑道:“正因瞧著這孩子不錯,才叫她去乾清宮。你身邊老成些的人都要放出去了,這一個年紀還小,叫她好生學著,還能多服侍你幾年?!被实勐犓缡钦f,只得應了個“是” 。
太后因見那天上碧藍一泓,萬里無云,說:“這天晴得真通透?!被实鄣溃骸皬恼吕锖?,總是晴著,二月初還下過一場小雪,三月里京畿直隸滴雨未下,赤地千里,春旱已成。只怕這幾日再晴著,這春上的農(nóng)事便耽擱過去了。”
太后道:“國家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原不該多嘴,只是這祈雨,前朝皆有命王公大臣代祈之例,再不然,就算你親自往天壇去,只要事先虔誠齋戒,也就罷了?!?/p>
皇帝道:“兒子打算步行前往天壇,只是想以虔心邀上蒼垂憐,以甘霖下降,解黎民旱魃之苦。太皇太后曾經(jīng)教導過兒子,天下萬民養(yǎng)著兒子,兒子只能以誠待天下萬民。步行數(shù)里往天壇祈雨,便是兒子的誠意了?!?/p>
太后笑道:“我總是說不過你,你的話有理,我不攔著你就是了。不過大日頭底下,不騎馬不坐轎走那樣遠的路……”
皇帝微微一笑道:“太后放心,兒子自會小心?!?/p>
蕓初回到乾清宮,只得收拾行李,預備挪到慈寧宮去。諸人給她道了喜,皆出去了,只余琳瑯在屋子里給她幫忙。蕓初打疊好了鋪蓋,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忙抽了肋下的手巾出來拭。琳瑯見她如此,亦不免心中傷感,道:“快別這么著,這是犯大忌諱的?!笔|初道:“我一早也想過這一日,總歸是我福薄罷了?!庇值溃骸坝暗牟钍卤闶沁@樣,你不擠兌人,旁人也要擠兌你。自打我到這里來,多少明的暗的,連累表姐都聽了無數(shù)的冷言冷語。到底挪出我去了,他們才得意?!绷宅樳^了半晌方道:“其實去侍候太后也好,過兩年指不定求個恩典能放出去?!笔|初嘆了口氣,道:“如今也只得這樣想了?!睂α宅樀溃骸昂妹妹茫缃裎乙チ?,你自己個兒要保重。這最是個是非之地,大家臉上笑嘻嘻,心里可又是另一樣。梁諳達倒罷了,他若能照應你,那就是最好了,魏諳達與趙諳達……”說到這里,停了一停,說:“琳瑯,你聰明伶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可惜咱們姐妹一場,聚了不過這幾日,我又要走了。唉,咱們做奴才的,好比那春天里的楊花,風吹到哪里是哪里,如何能有一點自己個兒的主張?我這一去,不曉得幾時還能見著。”
琳瑯聽她這樣說,心下悲涼,只勉強道:“好端端的如何這樣說,況且咱們離得又不遠,我得了空便去瞧你就是了?!笔|初將她的手握一握,低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向來不重那些事,可是在這乾清宮里,若想要站得穩(wěn)腳跟兒,除非有根有基。我好歹是表姐照應,如今也不過這樣下場。你孤零零一個人,以后萬事更要小心。如今太后打發(fā)畫珠過來……”一句話猶未完,忽聽外面芳景的聲音喚:“琳瑯,琳瑯!”琳瑯只得答應著,推門出來看時,芳景悄聲對她道:“惠主子打發(fā)人瞧你來了?!?/p>
原是惠嬪名下掌事的宮女承香。琳瑯蹲身便欲一福,承香連忙扯住,道:“姑娘快別這樣多禮?!崩氖郑σ饕鞯溃骸拔覀冎髯诱f,老早就想來瞧瞧姑娘,可恨宮里的規(guī)矩,總是不便。前兒主子對我提起姑娘來,還又歡喜又難過。歡喜的如今姑娘出息得這樣,竟是十分的人才,又在御前當上差,真真替家里掙臉。難過的是雖說一家人,宮禁森嚴,日常竟不得常常相見?!绷宅樀溃骸半y為惠主子惦記?!背邢阈Φ溃骸爸髯诱f了,她原是姑娘嫡親的表姐,在這宮里,她若不惦記、幫襯著姑娘,還有誰惦記、幫襯著姑娘呢?姑娘放心,主子叫我告訴姑娘,老太太這一程子身子骨十分硬朗,聽說姑娘如今在宮里出息了,十分歡喜?!绷宅樎犚娬f老太太,眼圈一紅,忙忙地強自露出個笑顏:“姐姐回去,替我向惠主子磕頭,就說琳瑯向惠主子請安?!背邢銊裎苛藬?shù)句,又悄悄地將一包東西交給她:“這是我們主子送給姑娘的,都是些胭脂水粉,姑娘用著,比內(nèi)務(wù)府的分子強?!绷宅樛妻o不過,只得收下。承香又與她說了幾句親密情厚的話,方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