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冬進去,握住母親的手。許久母親都沒有睜開眼睛,而康冬就這樣默默地握著他的手,他叫著媽媽,媽媽,我還沒有吃飯呢!我肚子餓了!
康冬極少會如此說話,撒嬌是在小時候才做的事情。直到后來,父親離開,兩個人都在很擰吧的過活??刀蝗挥X得自己是那么不孝順,他甚至是逼迫著母親去接受,去迎接,雖然都是為了他好。
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很多生活都沒有過下去。
他呆在病房里足足有十多分鐘,而母親一眼都沒看他,一直是沉睡,沒有一絲起色,他憋著眼淚,他希望母親醒來就能看見自己,還是滿臉都是笑容。
那一天,康冬回家,并沒有答應(yīng)去桑全家住,而是一個人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給老師打電話請假,那邊只是沉默了幾分鐘,讓他休息幾日。
一個人洗澡,然后關(guān)燈,然后沒有了晚安。沒有了熟悉的背影,一個人回房間睡覺,大鬧瞬間放空。用神經(jīng)操縱眼睛,狠狠地閉著眼睛,告訴自己要睡著,醒來或許就好了。就像小時候感冒發(fā)燒了,咳嗽不止??刀膵寢屢部偸墙o他幾個小藥丸,然后告訴他,只要吞下,捂上厚厚的棉被,睡一覺就好了。
那樣的安穩(wěn)就好像家里的母親還在,康冬一直讓自己接受事實,卻也一直地不自我催眠地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都是欺騙,以為只要一個晚上,一切都可以結(jié)束,這些突如其來的都只是幻想,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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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冬的媽媽死于那一天的凌晨,醫(yī)院打來電話的時候康冬還在狠狠地睡著中,可是卻怎么都睡不了,巨大的空洞感覺悠然而生。電話鈴聲解救了睡不著的康冬,但是也讓他背負(fù)著另一種情緒,他迅速地出了家門,敲打?qū)γ娴姆块T,開門的桑全,他看見康冬又如早上一樣的瘋狂,利馬叫醒了父親,三人開著車去了醫(yī)院,開車的速度很快,但是依然還是不夠??刀谝贿叢煌5貑?,快到了嗎?而桑全的父親想要安撫他,發(fā)現(xiàn)這次并不能順利地讓他平靜,畢竟這是去見母親最后一面的路途。
一行三人,原本還是有點瞌睡的桑全也被康冬的樣子嚇倒了,他分明是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火,炙熱的火焰就快要把前面的路都要吞噬掉。
一下車,康冬就奔跑著上了樓,連對桑全父子的謝謝都沒有說,一個人爬著樓,向著母親的病房跑去。病房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人。幾個護士陸續(xù)出來,醫(yī)生在最后跑了出來,對著康冬說,去見她最后一面吧??刀]有換上防護衣服,他想讓母親看見最平常的自己的樣子,他也要記得母親的樣子。
母親側(cè)握著,房間的燈很柔和,是和家里一樣的溫暖的黃色。母親有些喜悅,看見了康冬,她讓康冬扶起他,她坐了起來,問康冬吃了嗎?還允諾明天給康和做好吃的??刀犞犞脱蹨I很自然地流了出來,他知道母親在硬撐著,不讓自己難過。他們兩個人把手握得更緊了。
康冬有許多許多的對不起,那些對不起都已經(jīng)是貫穿在血液里,兩個人都濃于血液里,不用說出口,似乎母親都知道。而康冬好想多聽母親多說幾句話。最后這僅僅的幾分鐘,似乎能有暫停鍵可以按就好了。那都不會老,不會死,沒有壓力,整個人都可以縮在一個畫面里。但是,一切都并不可能。母親只留下最后一句,去錦厘去找你的父親吧!我對不起你,我害怕你離開我,所以沒有告訴你,你的父親一直都在尋覓你,他的地址就在我的床頭的抽箱里。
然后她對著康冬天歉疚的微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雙手也從康冬的溫暖的雙手里滑出。
醫(yī)藥費還有葬禮的錢都是桑全的爸爸出的,他能做的也僅僅是這些,康冬很感謝,說以后一定會把錢歸還,雖然那對康冬來說是一大筆錢。
葬禮并不是很浩大,因為母子兩人并沒什么親戚朋友,就算有,也不怎么來往。大家都也只是做了一個儀式。第一天,聚集了一些鄰居,大家都讓康冬要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