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炳榮不肯罷休:“我被我養(yǎng)大的人責罵,這是什么世界?”
車太太推女兒進房,安真大力關上門。
車先生猶自在門口吵:“這是我的家,我的門,住在這里,應當有點尊重,是大學教你對生父無禮?”
“好了好了。”
車太太把他拉開,他一手甩掉老妻的手,忿忿不平。
安真在臥室里再也忍不住,號淘大哭。
半夜,車太太進來,掩上門:“安真,你不吃東西,也該沐浴?!?/p>
安真心中凄苦,蓬頭垢面,背對著母親躺在床上。
“我都聽說了,區(qū)家律師說忻芝蘭終于搬走?!?/p>
“她乘救護車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p>
“安真,她不是你的責任?!?/p>
“媽媽,你的同情心到哪里去了,一個人年紀漸大,應該充滿慈悲,為什么你與父親心腸越來越硬,對旁人苦難視若無睹,當日若接芝蘭一起住,情況不至于這樣?!?/p>
這時,車太太也有點動氣:“安真,一個鄰居可以做的,我們也都做妥,你何必為一個陌生女子同父母吵鬧?!?/p>
“母親,你不明白,芝蘭即是我,我即是芝蘭,但凡女子,同一命運?!?/p>
車太太冷笑:“我聽不懂你這話,讀了兩年大學,你學問深湛,無人能明,忻芝蘭行為放蕩,當然后果自負,你一向循規(guī)蹈矩,怎么可以與她相提并論?!?/p>
安真知道再說母親也不會明白。
老好媽媽,是上一輩子的人,克守婦道,逆來順受,接受命運安排。
安真盡最后努力:“媽,芝蘭只犯了一個錯。”
“是呀,她行差踏錯?!?/p>
“不,她錯在沒有能力照顧自己,否則,錯了可以挽回、改過,重頭再來?!?/p>
車太太看著女兒。
安真鎮(zhèn)定地說:“我這一生不會倚賴任何人,或是向任何人懇求時間、金錢及憐憫?!?/p>
車太太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又合攏。
安真說下去:“我不會像你這樣,爸對你好,叫做福氣,他對你不好,叫做晦氣,我的一生,將掌握在自己手中?!?/p>
說完,安真啪一聲關了燈。
車太太在黑暗中坐了一會,輕輕離開女兒?室。
車炳榮氣管氣,仍然關心女兒:“她怎么了?”
“累了,記得嗎,小時候一累就哭鬧,就是那樣?!?/p>
車先生不出聲。
“也難怪,自小玩大的小朋友?!?/p>
車先生仍然不響。
“你說,忻芝蘭會不會有事?”
車太太聽見鼻鼾聲。
車炳榮已在沙發(fā)里盹著。
車太太仰起頭看著天花板。
差不多已經(jīng)一生,她對這個男子惟命是從,服侍他飲食起居,他有退休的日子,她卻沒有,每日在家中忙得團團轉,粗細一起來,從接電話充秘書登記留言到洗熨煮、寄信、付賬、緊記親友生日、安排修理家用電器雜物,丈夫一聲問:“傷風藥放在何處”,馬上得在十秒鐘內(nèi)取出交在他手中……
如果有工作能力,生活模式怕完全不同吧。
假如她經(jīng)濟獨立,這四面墻還關得住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