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傅辭世的時候,這段筆錄公諸于世。史官錄入了《羽烈帝起居注》。
那時正是敬德帝姬昌夜在位?;实坶喐搴蟛蛔魃?,三個月里斬了史官十七人。可是第十八位長史依舊把這段話入了《羽烈帝起居注》呈上。
“愛卿不怕死么?”敬德王問長史。
“是非公論,史官只取真實而載錄,”長史道,“先帝和陛下是親兄弟,先帝是什么樣的人,陛下比臣子們更清楚,這段話的真?zhèn)伪菹滦睦镏馈3寄芑疃嗑??可是史官代代,下筆如刻金鐵,不漏言,不妄語,世代家風(fēng),不能毀在臣手里。臣不改,陛下殺了臣吧。”
敬德帝沉默良久,伸手比刀形,在史官的脖子上虛砍一記,而后負(fù)手離去。最后這段話和羽烈王的其他手稿一起被印行,公然陳列在古鏡宮的書架上。
“他的余威尤烈啊!”又很多年以后,敬德帝對那個史官說,“你們沒有錯,這話是他特意留給我聽的。從很小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憤怒不甘,冷眼對人,可是誰會知道,這樣的人最終可以一統(tǒng)天下呢?”
沒有人會知道,因為他總是低著頭,所以無人看見他眼底的孤獨。
此時此刻,遙遠(yuǎn)的中州高原上,沉默的騎軍打著豹子的旗幟迤邐前進(jìn)。
一泓圓月在旗幟間隱現(xiàn),十歲的少年揭開車上擋風(fēng)的皮簾子,默默地看著月色。年老的女奴急忙上來搶著合上了簾子,“世子啊,天氣還涼,你身體也不好,可不要被寒氣吹到了。”
“不會的,”少年笑笑,他的臉色蒼白,“原來東陸的月亮,和我們草原的,是一樣的。真的是一樣的呢?!?/p>
女奴陪著笑,“唉,月亮還能不一樣?盤韃天神只造了一個月亮給我們啊?!?/p>
“一樣的就好,”少年低低地說,“這樣就能和阿爸阿媽,永遠(yuǎn)都看一樣的月亮?!?/p>
車輪碾壓地面的吱呀吱呀聲吞掉了他的話,驛路煙塵,命運中的第三個人正踏著千里的長路,從草原之國去向下唐的南淮城。